第五章 惺惺相惜(一)
下午,刘全发:“老疙瘩,那个大秤砣给你那多钱,拿出点,你上酒保(军人服务社)买点罐头吃呗!”
李老疙瘩;“大叔你是知道的,我家欠了很多饥荒,我得把这钱攒起来,好回家还饥荒用。”
刘全发:“大洋你攒着,日钞你拿出两张。”
李老疙瘩:“那钱是我大哥留下买药的。”
刘全发:“那个女太君不是不收钱,药都是白送给你的吗?再说你是以我害病的由头弄来的药,买点罐头犒劳我也是应该的。”
李老疙瘩:“你这不是沾边赖吗?”
刘全发:“咱们劳工有今天没明天的,还是趁着能喘气吃点吧!”
李老疙瘩:“你说的倒也是,我去看看买来了不。”
刘全发:“你穿胖鬼子给你的军用褂子去。”
李老疙瘩换上山本送给他的军用内衣,捋了捋头发,出了锅炉房。
李老疙瘩走进酒保(军人服务社),扫视了一眼货架,把一张日钞放在柜台上,指指罐头,卖货的日本人拿罐头。
李老疙瘩拿起罐头:“啊喱嘎岛”(谢谢),!”
李老疙瘩不太标准的日语,让卖货的日本人觉得可疑,日本人用中文问道:“你什么的干活?”
李老疙瘩:“医院锅炉房烧锅炉的。”
卖货的日本人抢回罐头:“巴嘎(混蛋)!这里只向帝国军人供应商品,满洲人,滚!”
李老疙瘩出了酒保,恨恨地向门上吐了一口吐沫:“妈了巴子的,有钱还不卖东西,什么孬种地方!”
忽然,门开了,卖货的日本人追了出来:“你一个下贱的劳工,哪来的军用内衣,还有日钞?是不是偷的?”
李老疙瘩赶忙从军用内衣兜里掏出山本的名片:“衣服是山本荣太郎少佐送给我的,不信你就去找山本少佐。”
卖货的日本人一脸的茫然。李老疙瘩放装起名片匆忙走了。
李老疙瘩很郁闷,他踩着铁轨往回走,这是他在劳工伙房挑水时练的功夫,可以在铁轨上走上百米不掉下来。
“嗨!嗨!撞上了。”
李老疙瘩猛抬头,一辆铁甲车卧在铁轨上,车旁一个日本兵手里拿着板子看着自己。李老疙瘩赶紧下了铁轨,站好,鞠躬:“太君好!”
小林觉:“你的鱼头好吃,香!”
李老疙瘩认出了是那个台湾人:“小林觉!快天黑了,你没去吃饭?”
小林觉:“铁甲车有毛病了,修不好不许我吃饭的。”
小林觉沮丧的又去鼓捣铁甲车。李老疙瘩站在一边看了一会,说道;“是不是电路的毛病,检查一下线路。”
小林觉:“我是机械工,对电路不太明白,你明白吗?”
李老疙瘩:“我在承德矿山当工人时跟着渡边电工技师修理过铲车。”
小林觉:“那,请你帮我看看电路。”
李老疙瘩上车检查铁甲车电路,发现一处连接点接触虚,他用扳手拧紧。
小林觉试着发动车,铁甲车轰鸣发动起来:“瑶西!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
李老疙瘩:“我也只跟着渡边技师学习了一个月。”
小林觉:“你怎么称呼?”
李老疙瘩:“人们都叫我李老疙瘩。”
小林觉:“李老疙瘩,是家里的老幺呗。”
李老疙瘩:“是的,我家哥四个,我最小。”
小林觉:“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李老疙瘩:“我到酒保(军人服务社)买东西,没买来。”
小林觉:“酒保(军人服务社)不收国币(满洲国),只收日元。”
李老疙瘩:“我有日本钱,也不卖给我。”
小林觉:“为什么?”
李老疙瘩:“那个卖货的说我是满洲人,不卖给我。”
“我带你去买。”小林觉开动铁甲车。
铁甲车开到酒保(军人服务社)跟前停下,李老疙瘩掏出几张日钞。
小林觉:“李老疙瘩,你抢银行了吧,咋这多钱。”
李老疙瘩:“钱再多也是他妈的劳工。”
小林觉:“你想买几盒罐头?”
李老疙瘩:“你多给卖点吧!”
小林觉从中拿出两张十元的日钞,下了车。一会儿,小林觉捧着很多罐头上了铁甲车。
李老疙瘩豪气地递给小林觉一张十元的日钞:“拿着给你的辛苦钱。”
小林觉:“李老疙瘩,这日钞比满洲票子可值钱多了,你不能乱送人的。”
李老疙瘩:“我一个臭劳工,有日本钱也花不出去。”
小林觉接过钱,夸张地亲吻:“乖乖,这比我一个月的津贴还多。”
李老疙瘩手痒痒;“小林君,我开行吗?”
小林觉:“可以。”
李老疙瘩在小林觉的指点下开动铁甲车。铁甲车开到锅炉停下,李老疙瘩捧着罐头下车:“小林君,已经过了饭时,一起吃点罐头得了。”
小林觉:“我得把铁甲车送回去,如果能请下假,我就过来。”
李老疙瘩打开了一盒罐头,刘全发等不及了,伸手就抓着吃起来,李老疙瘩制止道:“大叔,这东西是小林觉帮着买的,他说一会过来,咱们等等他吧!”
“好好好!我就尝尝。”刘全发停止了抓吃。
小林觉没到,山本荣太郎一脚迈进了锅炉房:“李桑!你的当值?”
李老疙瘩赶忙鞠躬:“刘桑当值,我的休息,太君有事吗?我的愿意效劳。”
山本荣太郎夸张地做着搓澡的动作:“李桑!占用你休息时间,真的对不起,辛苦辛苦的。”
李老疙瘩:“为太君服务,不辛苦,应该的。”
山本闻到了香味,走过去,把鼻子贴到坛子口:“小鸡炖蘑菇,迷西,迷西的!”
李老疙瘩抱起坛子,捧到山本跟前:“太君的迷西。”
山本:“瑶西!我的家乡是不吃小鸡的,母亲养鸡只是用来生蛋的,鸡老死了,她老人家要挖坑埋掉,是不允许吃的。小鸡炖蘑菇这样美食只能在满洲吃到。”
看到山本并没有接坛子,李老疙瘩:“要不我给太君送去。”
山本:“不用的,我拿酒去,一同的迷西。”
山本抹身出了锅炉房,一会拿着自己的一套餐具,拎着一瓶白酒回来了。李老疙瘩用大铁勾子在炉膛里勾出一块通红的炉灰渣,把坛子坐上。
山本也不嫌劳工住的大铺脏,逶屁股就坐到了大铺里面。
小林觉拎着一瓶酒,跑得气喘吁吁的进来,一看山本荣太郎坐在里面,吓丢了魂,边鞠躬边后退。
山本:“站住!你是那个单位的。”
小林觉站住立正敬军礼:“报告少佐阁下,铁甲车队二等兵小林觉。”
山本:“混蛋小子,来喝酒的干嘛还要走,你们队长小仓大尉那,我给你请假,他不会为难你的。”
小林觉:“谢谢少佐阁下,我来时向伍长请了假。”
李老疙瘩端上坛子摆在床铺**,又开了几盒罐头一一摆好,小林觉挨着山本坐在床铺里面,刘全发、李老疙瘩坐在外面。小林觉拿过山本的餐具,各样都给盛了一些。接着打开酒,一个碗里倒上一些酒。
李老疙瘩:“太君,我的不能喝的,劳工纪律不允许喝酒。”
山本:“李桑,没事的,喝吧!”
山本端起酒喊道“劳工的迷西!”
李老疙瘩:“太君的迷西!”
刘全发喝干了碗里的酒,还想到酒。
山本:“你的当值,喝酒的不要。”
刘全发只好空着酒碗,看别人喝。
几个人都像饿狼,筷子、勺子、刀叉、赤手一起上。山本吃喝热了,脱光了膀子,松开腰带,他也不再讲究什么分餐制,从坛子里捞出一个鸡大腿,赤手抓着啃起来。山本有滋有味地品着鸡肉,他吃鸡很认真,每一根骨头都啃得很仔细,甚至把能嚼得动的骨头也嚼碎了吃掉。
李老疙瘩与山本滋润的你一口我一口对喝,他们的脸红润润的。李老疙瘩喝没了胆怯,山本喝没了架子。
山本吐沫星子横飞的哼哼起北原白秋的《枸桔之花》,
枸桔之花盛开了,
开出了雪白,雪白的花,
枸桔之刺好痛呀!
蓝蓝的,蓝蓝的针一般的刺!
小林觉置身北疆,给日本人当炮灰,思乡之情使他泪洒衣襟,悲苍的唱起思想曲:
大雁来又去,时间不停留,
南国到北疆,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想回家,大雪迷蒙,
找不到有回家的路。
花开花又落,百虫鸣声凄切,
骨肉南北各天涯,
凄苦有谁知。
又是一个圆月时,把酒问明月,
知否?何日是归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