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告别少东家嫁入红色秘营
大河赶着骡子拉着的花轿车,慢悠悠地走在村道上。
刚出龙庙村口,前面不远处一阵尘土,夹杂着机器轰隆的响声,朝村口卷了过来。来的是一辆敞棚深绿色汽车。
乡下人没见过汽车,迎亲和送亲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看稀罕,也没人给汽车让路。泥土路本来就不宽,汽车和迎亲的队伍都走不了了。
两个站在汽车后车厢的兵端起手里的枪喊:“让开让开,敢堵宋医官的道儿,找死啊!
话音刚路,驾驶室门开了,跳下来一个脚蹬长统皮靴,腰扎皮带身穿军服当官模样的年轻军官,他双手抱拳向迎亲队伍笑着说:“乡亲们,对不起对不起,他们不懂事无礼了。”
他转脸对车上的兵们说,“这就到了我们村了,你们对我的乡亲们客气点.车往路边靠靠,给迎亲队伍让路!”汽车后退着往路边靠了靠,迎亲的队伍从汽车让出来的窄道继续朝前走,他见队伍里有面熟的就问道:“这是咱村那家的闺女出门子?”这时候马车的轿帘子掀开了,天秀探出头说:“是你呀少东家,你不是去东洋念书去了吗?咋回来当了兵穿上官衣儿了?少东家你威风的紧那,还带上拿枪的护兵了。”
少东家宋绍晨楞了楞神:“秀妮子?你出门子了?”天秀含羞带笑地说:“少东家,我嫁到千石村啦。”
宋绍晨回身到驾驶室拿出个包打开来,从里面拿了个玉挂坠追上马车:“秀妮子,这是我去大庙里请老主持开了光的,送给你当个陪嫁礼。”
宋绍晨看了看坐在骡子车上的王大河,以娘家人的口气说:“这就是秀妮子的男人吧?在家的时候听秀妮子提起过你,秀妮子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嫁过去你可得好生待她。”
大河在骡子车上一抱拳:“少东家放心吧”, 秀妮子笑着说:“绍晨哥,我婆家是千石村的。你啥时候娶媳妇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宋绍晨看看大河:“千石村,巧了,秀妮子,我找下的媳妇就是你婆家他们村的,叫王萍。”王大河在骡子车上乐了:“王萍?那是俺亲亲的堂叔伯妹子!那你可得叫我哥了。”
看着远去的花轿马车,少东家宋绍晨轻叹一声:秀妮子,我欠你一条命。
少东家宋绍晨从国外回来,给天秀带回大庙主持和尚开了光的玉佛挂坠,这份礼可不轻,天秀一点没推脱就接过来挂脖子上了,这里头还有故事得说说。
宋绍晨比宋天秀大四岁,一个村里的人家同姓的都能摆上辈分,他们两家是出了五服的同宗关系。
有一年冬天,12岁的宋绍晨和村里的几个孩子,到村南结了厚冰的河面滑冰玩,宋绍晨滑到了河中间,突然脚下的冰裂开了,他猛地一下措手不及地掉进了四尺多深的河里。
宋绍晨两手紧抓着冰窟窿边,谁知冰下水深流急人根本站不住脚,他的两腿和身子被水冲的直往冰底下溜,眼看就要抓不住冰边要沉底。
吓的几个和他一起滑冰的孩子撒腿边朝村里跑边喊“救人那!绍晨落水啦!”这些十岁上下的孩子们没有敢伸手去救宋绍晨的,只知道飞跑着回村喊大人。
八岁的天秀正在河沿砸开冰窟窿,洗着一篓子地瓜。听见喊声抬头一看少东家绍晨就要沉到冰底下被水流冲走。
她站起身来飞一样的滑着冰跑到河中间,爬下身子去抓宋绍晨的棉袄领,天秀两手抓住宋绍晨的棉袄领子往上拖,可宋绍晨的棉袄和棉裤,早被河里的冰水浸透了,成了沉重的坠子。
小天秀根本就拖不动他,天秀机灵,她抓住宋绍晨的衣领喊:“你赶紧把腰带解开把棉裤蹬掉! ”腿已经冻麻木,但脑子还灵便的宋绍晨一手把住冰边,一手伸到腰间把布腰带的活结抽开了。
没等他蹬棉裤,急流立刻把他的棉裤冲到冰底下流走了,顿时份量轻了许多,天秀用两手扯着他的衣领,一点点地把宋绍晨扯了上来。
这时候许多人拥着宋财主两口子往冰上跑, 大伙跑着把天秀救人的过程看的明明白白。宋财主的老婆抱住独生儿子嚎啕大哭。
宋财主也浑身发抖两脚发软坐到了冰面上。小天秀救了宋财主的宝贝儿子宋绍晨。从这以后,宋财主一家对天秀感激不尽。
第二年,天秀九岁的时候,宋财主就叫天秀去他家帮着做些杂活儿,逢年过节给她结几个工钱。宋绍晨更是记着天秀的救命之恩。又过了几年,宋天秀就赶着送财主的马车帮他家卖花生油挣点工钱。
从娘家龙庙村到婆家千石村三十多里的山道把马轿车里的新娘子宋天秀闷的够呛。
刚坐上马车的时候,秀妮子宋天秀看着山景新鲜的不得了,十多年来从来都是她跟在别人家的花轿后头看热闹。
这回自己当上新娘坐花轿了,要嫁给早就听说会打长拳的王大河,她心里是又欢喜又有点不安:爹妈为自己找下的是户安分过日子、家境还不错的好人家,可是自己这丈夫是个啥脾气啥性子?他会对我好不?
天秀把轿帘子掀起一个小角偷眼看着大河,大河察觉后转过脸来,只见二十岁的王大河浓眉如刀、凤眼上挑、额头宽阔、唇角方正、上唇长着黑亮的一字胡。
一双异常强壮有力的手掌紧握着缰绳,随着骡车的颠簸,浑身上下透着一种血气方刚、强悍粗犷的精气神儿。
天秀心里美美地放下轿帘,又想起六年前闹灾荒时跟着几个闯关东的乡亲离家去东北的哥哥宋天明,天秀顿时心里有些酸楚。
哥哥一走再没音信,哥走的第二年爹的腰干活扭伤后没钱整治,从此干不了重活,家里家外的活儿,就指望小小年纪的天秀和天秀妈了。
出嫁的日子本该是当哥的送客到婆家,并且坐首席,哥去闯关东后怎么样了?天秀挂念着哥哥。
等到马车走了二十几里山道后,天秀在颠来颠去的马车里坐不住了,闷那。媒人和爹妈嘱咐她要一路上端着那个系着红包袱的脸盆。
那盆里头装了几个面蒸的大喜饽饽和一些面喜果,说是添喜压轿压箱橱。她又偷偷撩开车帘看看一身新袄裤的大河,只见这会儿大河熟练地赶着青骡子,旁边坐的是是大河的双生哥哥赵长山。
天秀眼珠一转,把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扯了下来,端着的脸盆放到车板上,把手伸出轿门一把夺过大河手里的鞭子,‘驾’了一声,花轿车稳稳当当地加快了速度跑了起来。
天秀探出身顺手扬起鞭子,在青骡子腚后抽了个响亮的空鞭,那骡子一惊扬起蹄子飞快地朝前跑去,骡子这一飞跑,打着瞌睡的大河立马来了精神,二十多里山道被骡车颠的腚生痛,也正闷的慌。
大河紧紧地扯住骡子缰绳,那骡子是越扯缰绳越扬蹄,天秀一见心里大喜,大河把住鞭子责怪着:“天秀!快坐回车里去!你这那象个新媳妇的样儿。
转眼快到回千石村头了,大河伸手够着了缰绳狠劲一拉“吁~~,闹够了没?不兴这么闹腾,快到村头了,大伙儿看见笑话。”!”
马车慢了下来,天秀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大河哥,你架的骡子跑的稳当!你赢了!”一边把鞭子塞到目瞪口呆的长山手中,坐回了帘子里。
宋天秀此时还不知道她嫁入了红色秘营,这一嫁,开始了她一生的红色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