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长河
无休止的盘问,等待的过程非常煎熬,伪官员问东问西,林长河的教员身份成为焦点。
林长河解释省城的学校几乎全部关闭,原因自不待言,不得已外出讨生活,小七是他的子侄儿,孤儿,两人相依为命流落此地。
伪官员拿着证明找人请示,回来后齐四留下,将林长河和小七打发走。
跟来一个满脸麻子的家伙,齐四想起一人,梁麻子,唐庄伪侦缉队长,心狠手辣恶名远扬。
梁麻子将齐四领进隔壁空房,齐四合计如何应对,梁麻子取出一个核桃:“别紧张,自己人,我是侦缉队的,人称梁麻子的正是在下。”
“梁队长,久仰大名,多多关照。”齐四长长松了口,
梁麻子看在眼里:“客气,对你我也是久仰大名,齐大队长的弟弟嘛。本来我准备跑一趟,咱们亲近亲近,公务在身抽不出空。你接手估衣铺我知道,龙先生有交代,无事不能打扰齐兄弟,你是龙先生相中的人,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今天凑巧,既然登门办业务,正好我少跑一趟,下面提到你的名字,赶紧过来见面。我交代下面不许骚扰齐兄弟,放心做生意,有事找我,在唐庄地界,咱说了算。”
齐四说:“有劳你挂念。”
梁麻子压低声音:“这里有桩事情需要交代。”
齐四说:“梁队长吩咐。”
梁麻子说:“林长河身份可疑,密切留意,有情况随时找我。”
齐四说:“我不想收留他,小七是周婆子家的孩子,周婆子······”
梁麻子摆手:“不重要,管他们是谁家的,你只需要留意林的动态,尤其他跟啥人接触,这是龙先生的意思。”
齐四说:“龙先生呢?”
“我俩从外面一起上回来,他刚走,给你留下经费,乖乖,真不少。”梁麻子
递上一包纸币。
齐四接过:“我打不过他。”
梁麻子说:“轮不到你动手,监视,监视懂不懂。也不对,这么说吧,别约束,他想干嘛干嘛。”
哦,齐四似懂非懂:“他要走呢?”
梁麻子说:“一看你就是新手,这钱不好赚,烫手。看在齐大队长的面子上教你个乖,用眼睛过日子,少说多看,跟以前一样,生意人嘛,精力放到生意上,赚钱第一。另外,只有人投奔过,全部接收,多交朋友多打听消息,尤其跟**有关的事。”
齐四得到一个答案,自己早被敌人留意。
估衣铺生意过得去,收入微薄但已经很好了,至少不饿肚子。铺子里外两间,外间营业,里间卧室,三个人略显拥挤,齐四安排两人看门,自己出去熟悉环境。
唐庄三面封锁沟,四面炮楼,一条大路通往省城。鬼子将方圆十里的散落住户夷为平地,将百姓驱赶到唐庄加上难民圈到一起。破败,苦涩,民不潦生,百姓在残酷的环境艰难生存。
齐四感觉估衣铺似乎受到监视,这种感触非常不舒服,梁麻子说林长河可疑,如果这种监视存在,必须甄别敌人的目标是谁。考虑决定放开活动空间,他和小七轮流看铺子,林长河自由活动,打发他搜集旧衣物,采集柴火。
闲来无事,齐四找出一付缺边少檐的象棋摆弄,小七进门凑过来两眼放光。
齐四纳闷:“会下?”
小七说:“我在山上放羊,跟翁大爷学过。”
齐四来了兴致:“杀一盘。”
民间娱乐项目丰富多彩,石子绳子都能成为娱乐,武术和象棋极其普遍,这种喜好自古有之,几乎每人都能下几盘棋,耍几下把势。
小七下的有模有样,虽然棋力弱,还是能抵挡几个回合。
林长河拖着一包衣物回来,见状也凑过来,看了一盘,忍不住接替小七,林长河水平远超齐四。
激战正酣,门外传来喧哗,维持会来人要求捐款,日本人清剿潘胡子游击队成功开大会庆祝。
小七脸色顿时煞白,林长河将小七拉进里屋,齐四没二话,老老实实的交了捐款。
拿钱的几人刚出门又转回来,说捐款不够,要求补足,齐四把口袋的钱全部交给对方,维持会的家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小七骂道:“狗汉奸。”
林长河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别给掌柜惹事,小孩子听话。”
齐四挑开门帘:“说的啥?”
林长河说:“齐掌柜,小孩子不懂事,不过,咱们中国人有志气,早晚让他们加倍偿还。”
齐四说:“莫谈国事。”
林长河说:“齐掌柜,身为中国人,你甘心受日本人的压榨。”
“我心疼钱。”齐四的心疼写在脸上,“我是买卖人,如果你瞧不起我,请另谋高就,店小不养神仙。”
林长河说:“人不能总受欺负,受欺负就要反抗,国破家亡,你忍心同胞陷入水深火热。”
齐四问:“你有啥办法?”
林长河说:“晚上咱们谈谈。”
林长河让小七上床睡觉,拉齐四蹲在黑乎乎的门边墙角促膝谈心。
省城沦陷前,林长河逃出四处流浪,进山寻找抗日武装。他没提**,齐四注意到这个细节,显然在试探自己的反应。
山里空气清新,流水小溪,草木花香,花鸟走兽,自由自在日出日落。
林长河讲的口干舌燥,齐四不出声,时时点头,时时摇头,十足的闷葫芦。林长河等齐四表态,至少顺着话题延伸,齐四无动于衷。
林长河一声叹息,亡国奴啊,算你能熬。齐四却说,三个人挤在铺子里时间长了引人注意,生意不景气,不如找事情做。既然林长河棋艺高超,干脆摆个齐棋摊,就在估衣铺门口,挣几个算几个。
林长河明白齐四的意思,赶我走,齐四否认没那意思,我要照顾小七,万一出事对不起周婆子。
林长河认为棋摊肯定不赚钱,现在的人那有闲工夫下棋,省城还行。齐四决定先摆几天看情形,一锤定音,林长河不好再反对。
一张晃晃悠悠的小桌子,一边站一个,一大一小,林长河和小林对奕,断断续续有围观的人。
收入少的可怜,几乎为零,齐四比较满意。
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时隐时现,像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
小七棋力不弱却不会定式,在林长河指点下,小七确实聪明棋力见长。
来了一个乞丐看棋,林长河忍不住喜形于色,丢下小七领乞丐去了别处。
时间不长,林长河带乞丐回来向齐四介绍,我的朋友,以前的同事。
乞丐不苟言笑,齐四打量对方,乞丐同样打量齐四,眼睛闪现一抹异彩。
齐四嗅到熟悉的味道。
林长河言明准备告辞,和这位同事返回省城,临走前吃一顿,感谢齐四的照顾。等省城安顿下来,有机会把小七接去。可算走了,齐四面露喜色,我请客,去镇上饭馆。林长河掠过一丝厌恶,在铺子将就一下,外面容易招惹麻烦。
齐四说:“走要走在明处,吃饭事小,偷偷摸摸被人举报更麻烦,说你去了北边山里,我浑身是嘴解释不清,担当不起。我是生意人,不想惹闲事,维持会那里肯定去招呼招呼。”
乞丐说:“掌柜在理,万一维持会查人,铺子受牵连,咱们也要去办理证件,向南走大可放心。”
林长河拍拍脑袋,糊涂,糊涂。
小七看守铺子,齐四去维持会开办手续,二人就近找家馆子。
馆字简陋,露天板凳,清汤寡水一碗糊糊面,一盘煮黄豆,三个人围成一桌。吃到一半,一个鬼子兵带两个伪军找馆子老板,一个比划一个猜,两个翻译,四个人讲半天讲不明白。为难之际,林长河望过去,与他们的视线相碰。鬼子兵大怒挥手恫吓,伪军持枪奔来揪住林长河:“别动,干啥的,竟然找事。”
林长河脸色煞白:“我没动呀。”
鬼子兵吆喝,把人带走,这话伪军听懂,二话没说枪口顶住林长河,此时说什么都不管用。
看都不能看,这叫什么事,眼睁睁见同伴被敌人押走,乞丐刚想起身,齐四伸手压住他的胳膊。
两人相视,齐四说:“别慌,我去找关系。”
乞丐忽然说:“苹果几月开花。”
瞬间,齐四心里豁然闪亮:“我保证他没事。”
“我姓郑,郑明明,上级派我找你接头,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郑明明转动脑袋环顾四周,“林长河是自己人,和我不是一条线的,小七是游击队员,以后跟你跑交通。”
齐四说:“再要一碗面,有人找麻烦就说是我的人。”
齐四前去找梁麻子,我的伙计被日本兵抓走了,帮个忙。抓就抓呗,那天不抓几个,梁麻子满不在乎。
人跟我混,传出去谁还敢找我,周婆子的铺子一向无事,龙先生也不希望铺子里多事。
梁麻子问,这人咋样?
说话不着边际,爱发牢骚,暂时没啥,齐四只能这么解释。
梁麻子直接去找鬼子,鬼子驻地不远,很快回来。没事,人已经放了,不是我找的人,你回去看看。
齐四连连称谢。
回到馆子,远远看见林长河脑袋一片血污。齐四问:“你朋友呢?”
林长河说:“没见啊。”
齐四心头一紧,林长河说:“丢不了,要饭的多机灵。”
齐四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跟这几天的感觉相似,非常别扭。他问老板:“跟我一块的人呢?”
老板说:“他留话,回去拿钱结帐。”
事已至此,还是把肚子填饱,二人继续吃着。林长河说鬼子把他押进营地,正好遇到鬼子集合,看样子外出执行任务,把他交给同去的伪军,伪军没问几句话。干啥的,为啥看我们。他说没想看啥,给估衣铺跑腿,有随身携带的证明,看过证明就把他放了。
伪军请示后便把他放了,这俩身在曹营心在汉,毕竟都是中国人,林长河连连称赞。他的受外伤,没伤筋动骨,过两天伤口很快愈合。
这点伤不叫事,林长河镇定如初。
郑明明请齐四陪同去一趟维持会,开张路条,齐四心领神会,有些事情得避人。
路上,郑明明传达上级指示,建立一条秘密交通线,郑明明前往省城潜伏,小七做帮手。这孩子机灵,老交通,曾经独自闯山去八路军根据地送情报。
林长河看中估衣铺,想把你发展过来,齐四笑了,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