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三厅的困厄与抉择
三厅的抗日宣传搞得越红火,国民政府当局对三厅的绳索勒得越紧。三厅的工作,处处遭到掣肘,郭沫若心中十分不快。他那颗忿忿的心像受着烈火烤般难受。
这时,田汉前来研究工作,谈及三厅的前途,郭沫若叹道:“当局对我们不仅在经费上进行削减,更是在工作上横加干涉。你搞活动,他总是干涉,这也不许,那也不行,让我们动弹不得。三厅每搞一次文化活动,便有特务头子康泽之流派员前来‘协助’,以种种借口进行破坏。”
田汉点点头说:“是这种状况。前几天我组织人创作的大鼓词《抗战将军李宗仁》,即将发稿之际,陈诚便找上门来,说这个小册子不妥当,不能发。不能搞个别将领的宣传。于是那批宣传品被全部扣押下来。”
“三厅成立以来还不到一个月,不愉快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且不说报上去的经费预算始终得不到解决,政治部还居心叵测地组织了审查委员会,规定一切对外文件须经该委员会审核后始得印发,这一切等于在三厅头上加上一道紧箍咒。”憋着一肚子气的郭沫若发起了牢骚。
田汉说:“是啊,这个审查委员会居然要求三厅所印的各种宣传文件中,凡出现‘人民’‘祖国’等字眼,都要改成‘国民’‘国家’。”
郭沫若提高了声音:“再明显不过了,国民党政府的要员们是不要人民、不要祖国的。他们究竟要什么,却是秘而不宣的。”
田汉安慰道:“我也早就提醒过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三厅就如同地狱一般。既然来了,就暂且安下心,何必叹气呢?和那帮顽固派打交道,除了斗争,没有别的办法。”
“话虽如此,但许多具体事务实在让人头疼,是可忍,孰不可忍!”郭沫若愤愤不平地说,“这被捆着手脚的官,实在不能做了!这像花瓶似的日子,实在不能过了!我实在不愿当这个厅长了。辞职!我决定正式提出辞职!”
“沫若兄,你怎么又闹性子了?你想过没有,你辞职了,我们在三厅的这么多文化人怎么办?就算看在朋友的份上,你也该忍辱负重啊!”田汉劝道。
“那就再忍忍吧,算是为了抗战大局。”在田汉的劝说下,郭沫若暂时收回了辞职的念头。
冼星海像往常一样,前往他颇为喜爱的星海歌咏团,准备教唱新歌。这个歌咏团的成员大多是学生、职业青年和一部分工人。然而,今天却出现了反常的现象:规定的时间已过去大半,却仍不见一个人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返回办公室。
“你知道吗?陈诚下令取缔歌咏团体了!”张曙走过来,语气急切地告知他。
“啊?”冼星海听后一怔。
张曙又重复了一遍,并把《布告》递给冼星海。冼星海接过《布告》,念道:“不法民众连连聚众闹事,异党邪说活动频繁,违歌满城,口号繁杂。凡歌咏团体,以及武汉青年救国团等十八个组织,自即日起,宣布解散。”
冼星海捏着这张《布告》,气得双眉紧蹙,横成一条线。他愤愤地说:“我说得没错吧!前几个月,我起草的抗敌歌咏队计划上报政治部,被原封不动地驳回,他们还称‘抗战期间,军费开支繁重,宣传工作应节约从事’。原来,这些都是早有预谋的借口。”
“要是这样,我只能在办公厅里打发无聊时光了。这样的生活,哪还有抗战的氛围?我渴望有个能让我安心写曲的地方,哪怕像上海那样也好。”冼星海无奈地叹了口气。
“能去哪儿呢?回上海肯定不可能了。”他自言自语道。
“我之前曾想过到重庆去办管弦乐队,发展新的音乐事业。但现在我意识到,国民党政府走的是错误道路,我那想法太天真了。”他摇了摇头。
张曙问道:“你听说过延安吗?”
冼星海点点头:“我是到武汉后,才听八路军办事处的同志说起过的。”
“中国如今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在堕落中下沉,另一个则向着光明与希望奋进,延安就属于那个上进的世界。你要是真想离开三厅,就去延安吧,那里是全中国唯一圣洁、自由的地方。”张曙认真地说。
“我读过一篇《抗战中的陕北》,说延安是深深扎根于民众、充满自由曙光的地方。延安真有文章里写得那么好吗?还有,到了延安,进行音乐创作和器乐演奏的设备能有保障吗?能保证我有充足时间创作吗?”冼星海满心疑虑。
“我问过一些从延安来的人,他们说那儿有完全自由的创作环境,还能自由出入。”张曙回答道。
“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冼星海若有所思。
张曙又提供了一条信息:“我还听说延安有个鲁迅艺术文学院,学院的教育宗旨并非单纯进行艺术研究,而是把艺术当作最有效的宣传工具。我觉得,你去延安肯定能大有作为!”
“我之前做了大量工作,像谱写救亡歌曲、组织并指导救亡歌咏班、培训歌咏人才等,刚好符合鲁迅艺术文学院的办学宗旨。”冼星海说,“不过,我还是得认真考虑一下。虽说我不认为音乐的目的仅仅是宣传,但我也明白,在民族危亡时刻,救亡问题,或者说通过音乐增强人们对救亡的认识,刻不容缓。”
张曙说:“那你就好好想想吧!你确实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创作环境!”
此时,美丽的江城已笼罩在战火与硝烟之中。所有人都在不安地关注着战局的发展,都在决定自己的去留。冼星海面临着人生的重要抉择:北上、南下,还是暂留在风雨飘摇的武汉观察局势?这些问题亟待他用行动做出回答。
然而,一封由八路军办事处小王带来的信,打消了他最后的顾虑。
“向你祝贺,星海同志!”小王扬起手,亮出一封信。
冼星海接过信,看到信封上写着:“聘书一件致冼星海同志。”落款是“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
他激动地打开信封,抽出聘书,上面用工整的隶书写道:
冼星海同志:
兹聘请你担任本院音乐系教授。此致
民族解放敬礼!
院长 沙可夫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二十日
随信除了热情欢迎冼星海前往延安教学,还有音乐系全体三、四十位师生的亲笔签名。
冼星海十分意外:“延安的朋友们怎么知晓我此刻的处境和心情?又为何给予我如此大的信任?”
小王解释道:“你的情况,周副**早就向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的同志们介绍过了。”
“好的!我接受邀请!”冼星海毫不犹豫,几乎是带着感激之情一口答应下来,随后急切地说,“你能给我讲讲鲁迅艺术文学院的情况吗?”
“延安是个小城,生活条件很艰苦。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各地口音都能听到。但所有人都有着共同的事业——抗日救国!”小王的介绍引发了冼星海浓厚的兴趣,他也插问了一些问题,以往许多不明白的疑惑都得到了明确解答。
“不过,我所说的对你而言还是间接感受。”小王诚恳地说,“到了那边,一切你都会亲身经历。总之,物质条件是艰苦些,战争时期各地都一样,但关键是人,人可以创造和改变物质条件。你接受了聘请,我们很高兴。你打算何时动身,出发前需要做哪些准备,都告诉我,我们帮你安排。”
冼星海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这位一见如故的新朋友的手。他感到这双手充满力量,传递给他一股温暖。几个月来郁积在心中的苦闷,仿佛冰块遇到炭火,瞬间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