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六年的那个冬天
1936年12月13日早晨,报童都在吆喝,“卖报,卖报,不得了的消息,老蒋在西安被抓起来了。”
突然传来的爆炸消息:东北军的**和西北军的杨虎城实施“兵谏”,在西安临潼扣押了蒋介石。
这消息太惊人了!
**长期占据北平城,在北平达官贵人和老百姓中的影响很大,民间议论纷纷,说是**当年听了老蒋的话,丢掉了东三省,丢掉老家后就如丧家之犬,被南京政府赶得到处跑,跑到西北那个地方,不被红军消灭,也会被那穷地方给消耗光了。
我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一个穿了棉猴的东北口音的人在说:“**,张大公子,张大窝囊废,这次算是想明白了,抓住蒋介石,该带东北军回来,打回老家去,国仇家恨终该报了!”
走到他跟前我赞了声:“大叔,你说的对,东北军打回老家去,那时你也可以回东北老家喽。”
“你小子会说话!”他开心地说。
同样,这个消息让进步同学莫不感到欢欣鼓舞,到了学校,在组织的同学相互见面都是喜洋洋的,眼神相交换都表现了心照不宣,有同学说:“古城冬天未过,春天即来。”话里蛮有诗意。
我们都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当**代表团去了西安,大家尤其高兴,“党在事变中定将发挥领导作用了。”
放学后,我们几个进步同学跟着梁康老师来到另一所学校,和几所中学的同学聚在一起开个讨论会,台上的崔老师,听说是个有丰富斗争经验的党员,发表了演说,给我们讲解分析事变的来龙去脉。
崔老师发言之前,很多同学都说:“这是独夫民贼蒋介石的下场,东北军和西北军会联合红军杀掉他,带领全国开始全面抗战。”
可是崔老师从世界形势入手,分析起“西安事变”,并对于陕北形成的红军和西北军、东北军之间良好的合作局面,也作了介绍。这是我们学生不清楚的事情,听得大家极为振奋。最后他说:“‘西安事变’的发生有其必然性,预示着全国**面的改变,相信新的全国一致抗日的运动必将发生。”
这位学委负责人理论水平很高,他用自己的判断要求我们不要拘泥在事件本身上,而是看此事件为全国的革命形势所带来的积极影响,为推动形成全国各政治力量参加抗日斗争的局面能起到的主导作用。
听这样的形势报告真的很有意思,比上课过瘾多了。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远不如党组织的领导人向我们介绍的那样鲜活,为我们提高自己分析事物发展的思维和方法很有启发和帮助。
崔老师演讲完了,老师和同学仍意犹未尽,议论纷纷。可我悄悄找到梁老师向他汇报了田中老小子给我布置的任务。
前一天是周末,我在田中的商社给他打杂,他得知西安事变的事就出去了,下午回来很快把我叫去,对我说:“你滴知道你滴国家的元首在西安被他的将军抓起来了吗?”
我没正面回答,只说了两字:“是吗?”
“你是青年人滴,你得关心大事滴。”田中老小子教训起我。
我心里骂了句:“我们中国的大事用得着你老小子关心嘛。”
田中见我没说话,又说道:“你滴,回去多关心关心滴,过两天来和我说说。”他还没完了,真是阴魂不散。
所以,我必须把这事汇报给上级,怎么办得由组织上给我些指点。
可到底怎么对鬼子说,崔老师、梁老师也拿不准,崔老师便把我带到了一处地方,带我进去后,我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在房间里,好像正在写着什么。
他让我们坐下,问:“老崔,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崔老师把我的情况向他介绍了,中学生也有为党做对日情报工作的,倒让他挺意外的,同时对日本鬼子明目张胆地收集中国社情政情的情况很气愤。
他对我们说了句:“这事是得好好应付。”然后他定下了个原则:说的话要有能起到麻痹对方的效果。
我问了句:“那我们是帮谁?是民国政府?”
“不,这位同学你不能这样说,帮助谁?帮助中华民族呗。难道你愿意让中国的老百姓在日寇铁蹄下遭受蹂躏?!”
然后他用火一般的目光看着我,“记住,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利益,抗日救国,救民族于危亡之际。”
这个人姓黄,后来在冀中和晋察冀都见过他,是个大干部呢。
我从他那里学了一套说法,再去田中那里心里有数,说得时候蛮顺溜,跟真的一样。
我对他讲:“西安发生的事,是南京和西北那边的事,与北平无关,学校学生没太大反应,都在准备期末的考试。”
“真的么?”田中眼睛反着光不相信地说。
“真正该有反应的是**吧?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是这样回答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滴。那你说说**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但我认为是会欢迎的。你们认识的人里面会有他们的人吧?”我直接把问题推给了田中老小子。
那老小子说:“是啊,是该会欢迎。”然后,又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我。
我却夸张似地说:“你们不认识**吗?”
“你滴,什么的意思?你小小的孩子,不要学坏的东西。”田中有些恼怒地吼叫道。
我又装模作样地学着鬼子的那一套,立正,低下头,口中嘟囔:“哈衣!”
那怪模怪样把老鬼子逗笑了,摆摆手,让我走了。
我没管他高兴不高兴,接着嘟囔道:“大冷天地让我来,也不管口饭。”
田中听了有几分高兴的样子,却又显不舍地从兜里掏出了两块法币,放在桌上,“你滴,工作不咋滴,讨赏却毫不难为情,这样滴不好,懂吗?”
我很快地把两块钱摸到手中,连谢都不说,说了句:“撒哟呐拉。”然后装作欢快,赶紧跑了。
老革命教的话,就是有效果。显然上级是愿意我留在鬼子的身边,认为不管当下有没有用,即使有用也不大;可以后作为红色特务,战斗敌寇内部,终归有发挥作用的时候。
后来,我明白了党是在抓能抓住的机会,在抗战大计下,那个时候同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已渐渐被同日本**侵略中国的矛盾所代替,为能在敌强我弱的力量对比下打败侵略者,就需要多多地掌握敌人的情况,那么一切有此潜力的自己人就需占领这个阵地,因为我年纪还小,很多道理可能并不能一时清楚,但只要我坚决勇敢地执行上级的命令,那就有机会通过我与日本特务的联系,掌握敌人的情报。
任务很重要,但因为形势的发展变化,我并没有走上这一条路。
“西安事变”发生后,让我们学生看到的公开舆论,在北平的报纸上是一片骂声,甚是不解。为什么那么多大知识分子表达的意见是不支持张杨将军?
12月13日,中研院等七学术机关通电全国讨张;南京各大学校长,包括知名教授罗家伦等联名致电**、杨虎城,指责扣蒋行为;次日,北平的蒋梦麟、梅贻琦、李蒸、翁志龙、等人分别致电指责**;辅仁大学创办者马相伯亦致电**,表达对事变的担忧。读了他们的通电,让学生们皱眉头。
12月15日,《申报》《大公报》《益世报》等多家报馆通讯社联署发表《全国新闻界对时局共同宣言》,表示扣押蒋介石后会导致时局混乱,是不明之举;同时全国各界人士救国联合会发表紧急宣言,要求张、杨二将军释放蒋介石。
1936年那个冬天,很冷!
午后的浑黄色太阳,弱弱无力,默默无语。天边一只大雁,穿云而去,在同酷寒斗争中是那么孤单。
西直门大街上的灰土沉下去了,没几个人理会空中传来那几声刺耳的警笛。
反动当局管控更严,在这种情形下,北平的大中学学生在**的领导和组织下,配合“西安事变”的谈判进程,搞了很多救亡活动,上街****则是主要的活动。
就我们抗日青年认知,抓住蒋介石是大好事,是他百般阻挠全国的抗日救国运动,无耻地提出“攘外必先安内”,弃大好河山不顾,置全国人民的抗日爱国要求不理,这样的政府领导人要他作甚!
所以,从报纸上的言论看,让我们心情压抑,但抗日热情和决心终是压不住的!
学生们纷纷上到街头,进行抗日宣传的演讲;到北平驻军中串联,动员抗日军人,要做好坚决抵抗的准备。
民抗先组织的“年底反日大**”,我和严良、路格平等几个进步同学走在队伍的前头。路上有很多的宪兵警察惊惶得不行,有跟着的,有阻拦的,有警告的,也有劝说**者散去的。
**队伍受到反动当局的监视、阻挠和破坏。最后,反动当局终于忍不下去了,派出大批警察、宪兵冲散**队伍,抓捕带头的学生。
这时我有经验了,看势头不对,对严良说:“怕要有危险,不能让反动派抓到我们。”拉了他,推了路格平,蹭到路边,准备赶紧脱身。
就在警察往**队伍中冲的时候,我和严良因为身手矫健,力气又大,甩开了前来抓我们的警察,护着路格平,猛冲进路边的胡同,摆脱了凶神恶煞的“黑皮鬼”,方才逃脱,避免了反动派的逮捕。
路格平,是我在北平的另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他在四中上学,是在一次校外抗日时事讨论会上认识。
讨论会由民抗先组织,来的都是靠近党的青年人。会上路格平提出:青年学生应该到工农群众中、到军人中联合抗日的力量,以自己下到民众中的行动推动全国抗日救亡**的到来。这个观点影响了我,我觉得他的思想认识比我深刻,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抗日救亡,是全国不愿当亡国奴的人们共同责任,不只是一部分社会精英的事情。
我是从农村来的,我知道普通农民可能并没有太多的理论,但绝不甘心受异族血腥的统治和压迫,与有觉悟的知识分子有相同的抗日诉求,把他们发动起来一同投入到抗日图存的事业中去,我们就会更有力量。
思想上的认同,便让我有心和他来往。通过交谈,他也认可了我,并进一步加强与我的联系,不时地给我进步刊物阅读,也让我十分积极和愉快地更多地和路同学交往。
“抗日是应该由知识分子发动,但更是工人、农民、各阶层劳动者团结一致的共同事业,也包括爱国的军人加入,否则抗日的战争无以成功!”
嘿,路同学说的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