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雨雾中的深情告别
天空中飘洒着蒙蒙细雨,树枝、野草和残花都挂着冰冷的水珠。群山被一层薄薄的雨雾笼罩,显得朦胧而寂静。风儿低沉地呼啸着,似乎也带着几分压抑。
这是三月中旬的一天,史沫特莱要告别英雄的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
雨停了,弥漫在八字门的雾气还没有被驱散。这时候,日本鬼子的飞机是不会来轰炸的,这正是史沫特莱和安娥启程的好时刻。
部队整齐地排列成队,群众们则站在道路两旁,目送着即将离去的人们。
在**、陈少敏、柳峰、任质斌、张执一等人的陪同下,史沫特莱和安娥从村中缓缓走向村外。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妈妈——”小石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妈妈,您要走怎么不告诉我?”少年声音哽咽,紧紧抓住史沫特莱的衣角。
史沫特莱愁闷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她望着长高了许多的小石头,爱怜地说:“孩子,我怕你难过,所以没敢告诉你。”
“妈妈,我是您的儿子,儿子怎能不给妈妈送行呢?”小石头哭了起来,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史沫特莱温柔拭去他的泪水:“孩子,我走后,你要坚持学习文化知识。有了文化,你将来长大了,才能更好地为新中国服务。”
“妈妈,我听您的,我会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的!”小石头用力点头,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这就对啦!”史沫特莱欣慰地点点头。
这时,娃娃剧团的孩子们唱起史沫特莱最爱听的歌曲《红河谷》,稚嫩的歌声在细雨中格外动人:
人们说 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们的心上
……
当史沫特莱走过部队前列时,战士们齐刷刷行持枪礼:“祝史妈妈一路平安!”
多好的人民啊!史沫特莱心潮如大海澎湃。她挥动着手臂,泪水夺眶而出:“我爱中国!我爱你们!”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上前动情地说:“我们中国有句名言,‘疾风知劲草’。你对中国革命的支持,是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惟其如此,我们永远难以忘记。请接受新四军豫鄂挺进纵队全体指战员送给你的纪念品!”他示意柳峰端来一个木盘,上面静静躺着一枚鹅卵石。
“这是一枚鹅卵石,它很平常,但又很不平常。”柳峰庄重地述说起它的传奇,“很久很久以前,八字门的崖壁上有一处岩石,由于风化侵蚀,在一场特大暴风雨中滚落而下,跌入崖壁下的一潭溪水里。每一次翻滚都会带来一次撞击,每一次撞击都会带来痛。慢慢地,岩石的棱角被磨平了,变成了这样一枚鹅卵石。岁月流逝,大浪淘沙,鹅卵石在经历了千锤百炼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唯一不会改变的,是大山赋予它的坚强性格。”
陈少敏轻声补充:“希望你看到这枚鹅卵石,就想起我们。”
柳峰把鹅卵石郑重地交给史沫特莱:“艾格妮丝,请你收下,它会保佑你一生平安!”
史沫特莱颤抖着接过鹅卵石,说:“谢谢!我收下了,我将永远珍藏。它是中国人民精神的象征,也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随后,柳峰、小石头、张执一将史沫特莱和安娥送到湖边渡口。渡口停泊着一艘破旧的小帆船。
史沫特莱与柳峰、张执一依次握手告别。小石头庄严地向史沫特莱和安娥行军礼。史沫特莱紧紧地拥抱小石头:“儿子,史妈妈不会忘记你的!”
“史妈妈,我舍不得您走……”小石头眼睛红红的,依偎在史沫特莱身旁,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安娥对送行的人说:“你们回去吧!有我陪着史记者,你们放心!”
“妈妈!”小石头目送着史沫特莱渐行渐远。
柳峰拱手道:“祝你们一路平安!”
张执一说:“再见了!”
史沫特莱回应道:“再见!”她和安娥上了船,走到舱边。
撑船的老汉一弯身,船身便轻轻浮动起来,小船缓缓驶离岸边,划开湖面。
小石头挥舞着手臂,边哭边喊:“史妈妈,妈——妈——”
史沫特莱也挥动着手,大声地喊道:“再见了,我的儿子!再见了,英雄的军队!”
金色的阳光驱散了迷雾,大洪山区片光明。小船驶向迷茫的湖面。小石头望着白帆消失在迷雾里,久久不愿离去。
汉口火车站内,汽笛声在穹顶下回荡。史沫特莱紧紧握着安娥的手,目光流连在站台熟悉的景象上。
“告诉我,”她声音轻得像自语,“为什么我觉得不是在回家,而是正要离开家乡?”
安娥眼角泪光闪烁,轻唤道:“艾格妮丝——”
“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原计划只停留三周,”史沫特莱望向远方,“谁知一留就是十一年。”
“你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安娥握紧她的手。
史沫特莱露出欣慰的微笑:“对此,我感到十分荣幸!”她松开手,又握住,“可是,我就要走了。这段路很长,到处都是战争……我是美国人,美国才是我的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
“艾格妮丝,你生在美国,但属于中国!”安娥语气坚定。
史沫特莱泪花涌动,百感交集:“是呀,我属于中国,中国才是我真正的家。我忘不了那些布满星空的夜晚,我和穿草鞋的游击战士们一起在弯曲的山路上行军;忘不了行军途中的大锅青菜饭;忘不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歌声与军号……我在中国度过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愉快、最有意义的时光。我宁愿选择这里每天一碗小米饭的生活,也不想要美国所谓的文明社会能给我的一切。”
“我们等你治好病,早日回来!”安娥哽咽道。
一阵汽笛声响,仿佛在催促旅客快点上车。
“我该走了。”史沫特莱终于拎起提箱,却又放下,看了看安娥,又提起,语无伦次地说,“我……怎么……为什么?”
“火车要开了。”安娥轻声提醒。
史沫特莱终于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着安娥。一种难言的激动使她快步走了回来,使劲地抱住了安娥:“安娥……”
参考书目:
1、《五月榴花照眼明》,安娥著,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
2、《中国的战歌》,艾格妮丝·史沫特莱著,江枫译,作家出版社,1986年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