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滏河春晓

31

滏阳河的浊浪日夜冲刷着青石码头,石爷的布鞋底已磨出毛边,却仍踏着三十年如一日的足迹。晨雾未散时,他常蹲在系船柱旁,看那些被缆绳勒出的深痕一道摞着一道,像极了秀儿失踪那年,他刻在门框上的身高记号。

暮色四合之际,老蓑衣在河风里沙沙作响。鱼漂的微光倒映在水中,恍惚化作女儿发间的银簪。有次夜钓时,上游漂来只破旧的秀鞋,他竟追着跑了半里地,直到河水没腰才惊醒,那鞋面上绣的荷花,分明不是秀儿娘的手艺。

奉喜总在此时出现,靴底沾着的炮楼旁的野艾草屑簌簌落下。"听——"他会突然指向对岸的芦苇荡,"昨儿交通员说,永南区的妇救会里有个姑娘..."话未说完,两人便同时沉默。只有在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遥远的回应。

刘洁的布鞋踏遍了滏阳河十八道弯,鞋帮上沾着各村的泥土——永南的朱砂土、东区的青黏土,还有护驾河滩那带着腥味的淤沙。她的笔记本里记满了"秀儿":李秀儿、王秀儿、赵秀儿...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叉,像一根根折断的芦苇。

就在她准备合上笔记本时,南护驾村的妇女主任喘着粗气追来,发髻上别的野菊扑簌簌掉着花瓣。"刘同志!"主任一把攥住她手腕,指甲缝里还留着搓麻绳勒出的青痕,"刘老汉家...河里捞的傻姑娘..."

刘洁的钢笔突然滚落,在黄土路上戳出个深深的墨点。远处传来纤夫的号子,惊起河滩上一群白鹭。她跟着妇女主任穿过晒满渔网的篱笆院时,看见屋檐下挂着件褪色的红肚兜,那针脚,和石爷珍藏的秀儿周岁小袄一模一样。

那一年,滏阳河泛着铅灰色的光,刘老汉的扁担吱呀作响,惊飞了浅滩上的白鹭。粪桶在河石上磕碰的闷响中,他突然瞥见芦苇丛里一抹藕荷色,像极了老伴年轻时那条被河水冲走的旧头巾。

姑娘的身子冰凉如河底的卵石,苍白的指尖还缠着几根水草。刘老汉的粗布褂子瞬间被浸透,带着粪肥与淤泥的气息,却让姑娘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蜷了蜷,宛如当年那只他从洪水中捞起的羊羔。

土炕上的苇席印出人形水痕,灶膛的火光将老婆子佝偻的身影投在"五谷丰登"的年画上。小米粥的热气氤氲中,姑娘突然睁眼,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却找不到半点记忆的光亮。她瑟缩的模样,像冻僵在自家门槛的野猫。

"秀..."老婆子试探的呼唤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窗外的老槐树突然抖落一地枯叶,沙沙声里,姑娘的指尖悄悄勾住了老婆子的衣角,这是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的本能。

三年的时光把刘老汉的腰背压得更弯,却让姑娘的脸颊养出了血色。院里的老梨树开了又谢,总有些花瓣落在姑娘的发间,她从不拂去,只是呆坐着,看蚂蚁搬运掉落的梨肉。

刘洁的布鞋刚跨过门槛,姑娘就像受惊的鹌鹑般窜进里屋,撞翻了晒柿饼的竹筛。金黄的柿饼滚了一地,沾上尘土,像极了那年漂在滏阳河上的残荷。老太太好容易哄她出来时,她死死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恰似当初抓住河滩芦苇的模样。

阳光穿过枣树枝桠,在姑娘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刘洁注意到她左耳垂上有颗朱砂痣。奉喜说过,秀儿这儿本该戴着银丁香。当问到名字时,姑娘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如同暴雨前的蜻蜓翅膀,却终究没吐出一个字。

刘洁起身时,袖口带倒了粗瓷茶碗。茶水在桌面漫延,画出蜿蜒的轨迹,恰似滏阳河支流的形状。她匆匆告别,脚步惊起了院角的芦花鸡。身后传来姑娘突然的哼唱,那是冀南小调《采菱谣》的片段,走音走得厉害,却让刘洁猛地驻足回头。

刘洁的布鞋踏过河堤上的龟裂黄土,每一步都惊起细小的尘埃。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滏阳河面上,随着水波扭曲变形。她满脑子都是姑娘耳垂上那颗朱砂痣,以至于身后枯苇丛中"咔嚓"的断枝声,竟被当成了鱼跃水面的响动。

东大慈的轮廓在暮霭中渐渐清晰,芦苇荡镀了层血色。往常这时节,放鸭人的梆子声该回荡在河湾了,可今日只有几只野鸭仓皇掠过,翅膀拍打出慌乱的节奏。刘洁突然驻足,那艘作为暗哨的渔船仍系在老柳树下,船头的渔网却凌乱地堆着,网上挂着的鱼鳞早已干涸发白。

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手枪,却摸到个硬物。掏出来看,是那傻姑娘偷偷塞给她的梨木簪子,簪头雕着歪歪扭扭的荷花,和石爷描述的秀儿生辰礼一模一样。河风突然转急,吹得芦苇低伏,露出滩涂上几枚新鲜的胶底鞋印,朝着村北祠堂延伸而去。

刘洁的指尖刚触到枪柄,后脑便传来一阵剧痛,像被烧红的铁钎贯穿。黑暗降临前,她最后看见的是口袋纤维间漏进的几缕残阳,血红得刺目。

意识随着麦秸的窸窣声渐渐复苏。干枯的麦秆戳进她的脖颈,带着晒场特有的焦苦味。身体已被五花大绑,刘洁透过肿胀的眼皮缝隙,她看见几只沾着泥污的布鞋在眼前晃动,鞋尖上还粘着东大慈特有的红黏土。

一个蒙着脸的人正在和一个大胡子土匪嘀咕。“一个娘们儿而已,让弟兄们玩完就烧死她...”大胡子粗粝的笑声从一个大胡子口中传出,震得草垛簌簌发抖。

“这可是毛奉喜的未婚妻,肚里肯定有不少八路那边的秘密,永南各村的妇女主任她都知道...”远处突然传来狼嚎,蒙面人猛地直起身。这声音刘洁一震,太熟悉了,好像县大队某人的口音。她不动声色地磨蹭着腕间绳索,草屑混着血水,在麻绳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那些个烂娘们能翻了天不成?”大胡子土匪的烟袋锅在草垛上磕出火星,"老子连那些日本子都不鸟!"火星溅到刘洁袖口,烧穿了那朵凤芝绣的蓝底碎花。蒙面人突然别过脸去,这个动作让他的脖颈露出块胎记,形如被箭射落的孤雁。

刘洁的舌尖尝到血腥味,这才发现后槽牙已咬破了口腔内壁。蒙面人的声音像把钝刀,在刘洁记忆里剐蹭。那语调里的某个尾音,让她想起滏阳河冰钓时,冰层下模糊游动的黑影。

“弟兄们,这个小娘们细皮嫩肉的,让恁都开开荤,每人玩一次”,七八双沾着泥垢的手同时撕扯过来。刘洁的骂声混着血沫,在暮色中凝成白雾。她死死盯着蒙面人腰间晃动的钥匙串,其中那把铜钥匙,和马工辰办公室的锁配成一对。

当最后个土匪系着裤带起身时,草垛已染成暗红。蒙面人的布鞋尖沾着根蒲公英绒毛,在血腥味里轻轻颤动。刘洁突然笑了,染血的牙齿咬出几个字:"汲...兰...庭...你蒙着脸...的样子...更...像魔鬼...政府会审判你..."

刘洁的骂声混着血沫喷溅在草垛上,每一句都像烧红的铁钉,凿进汲兰亭的脊梁。当那句"汲兰亭"破空而出时,蒙面人的身形猛地僵住。

"嗤啦——"蒙面布被撕下的声音,像极了刘洁记忆中,汲兰亭在党员大会上撕毁投降书的声音。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鹰豸般的眼睛布满血丝,左颊那道疤痕,此刻扭曲如蜈蚣。

"审判?"汲兰亭的皮鞋碾碎地上的蒲公英,鞋尖沾着的蓟草籽,正是县大队驻地特有的品种。他掏枪的手在抖,保险栓拉动的"咔嗒"声,让刘洁想起去年冬天,他手把手教新兵拆装枪械的声响。

刘洁突然剧烈咳嗽,血点溅在汲兰亭锃亮的皮带扣上,那里刻着"誓死抗日"的字样,是马工辰去年颁给优秀干部的奖品。她染血的嘴角扯出冷笑:"你...也配...用...这皮带..."

“烧死她——”汲兰亭的咆哮在夜空里炸开,声带撕裂的尖啸像极了被踩断脖子的野鸡。他掏出手帕拼命擦拭脸庞,脸上沾着的不知是汗还是刘洁喷出的血沫。

大胡子土匪的火把划过半空,火星落在浸透煤油的草垛上。"轰"的一声,烈焰腾起三丈高,将刘洁的身影吞没。火光中,凤芝绣的蓝底碎花突然崩裂,铜钱"当啷"滚到汲兰亭脚边,正是去年县大队成立时统一发放的"抗日光荣钱"。

热浪扭曲了空气,她染血的嘴唇翕动,将"汲兰亭勾结徐中琦..."几个字和着血,咽进肚里。

火光映红了滏阳河水,惊起芦苇荡中沉睡的雁群。它们排**字形,朝着武工队驻扎的北山飞去,恰似刘洁永远无法送达的情报。

烈焰如红莲绽放,将盐碱地皲裂的土缝照得通明。刘洁的睫毛在热浪中卷曲,却再未颤动一下。她望着指间渐渐焦黑的梨木簪,那朵歪扭的荷花在火中舒展,恍若秀儿递给她时的模样。

"奉喜..."血泪滚落面颊,瞬间被蒸腾成盐晶。火舌舔舐过她腰间的手枪套,烫出"抗日救国"四个字的焦痕。剧痛中,她仿佛看见那个总爱咧嘴傻笑的汉子,正举着大刀从北山冲下来,刀锋反射的火光刺痛了她的眼。

当最后一缕青烟升起时,滏阳河突然起了雾。雾气漫过焦土,轻柔地裹住那具蜷缩的骸骨。她左手仍保持着握簪的姿势,无名指上那圈草茎编的婚戒,竟奇迹般完好无损,恰似他们的誓言,烈火不能焚,岁月不能蚀。

刘洁失踪了,工辰奉喜石爷他们在永南一带寻找了好几天,也没有刘洁的任何消息,直到石爷在村北的盐碱地里发现了那堆没完全燃尽的灰烬。

盐碱地的风卷着烟灰,在石爷脚边打着旋。他蹲下身时,焦土中突然闪过一把扭曲的梨木簪,还有那枚被熏黑的草茎婚戒,"奉喜"二字的刻痕依然清晰,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奉喜的拳头攥得太紧,戒指边缘割破掌心,血珠顺着"刘洁"的名字滑落。他肩胛上那道救刘洁时留下的刀伤突然崩裂,鲜血浸透蓝布褂子,在桌案上积成小小的血洼。石爷端来的高粱饭渐渐冷透,结出的油膜像极了白洋淀冬日封冻的湖面。

芦苇荡飘来的腐臭引来了乌鸦。哨兵的尸体浮出水面时,左手还保持着握枪的姿势,指缝里却缠着几根不属于他的金丝。马工辰望着被血染红的滏阳河,突然将县委公章狠狠按进桌板:"把地窖里的武器全起出来!"

石爷的草鞋刚跨过门槛,奉禄娘手中的纺锤就"啪"地掉在地上。棉线滚出老远,缠住了桌腿。就像当年她教刘洁纺线时,那些总也理不顺的棉纱。

"烧死的?可惜了那妮子..."奉禄的烟袋锅在炕沿磕出火星,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哥啊!谁知道恁这都图啥嘞?”凤芝的叹息声混着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她手里纳了一半的鞋底,还是按刘洁的脚码剪的样。

奉禄娘**捡起纺锤,浑浊的眼珠映着窗外的落日:"芝啊..."她干枯的手指突然攥紧线团,"恁不懂!石头喜子他们做得对着嘞..."话音未落,线团滚进火塘,"轰"地燃起一团蓝焰,照亮了墙上那张泛黄的"光荣抗属"奖状。

石爷跨出门槛时,背后传来奉禄娘摸索纺车的"吱呀"声。他摸出旱烟袋,却发现烟锅里还塞着昨日的灰烬,就像奉喜病房里那碗凉透的药,积了层皱起的皮。

"喜子壮实着呢。"石爷的嗓音突然发紧,惊得院角的芦花鸡扑棱棱乱窜。老太太枯枝般的手指在他掌心划拉,掌纹里还沾着纺线时的棉絮,让他想起奉喜小时候发烧,也是这双手整夜给他擦身子。

奉禄蹲在磨盘边,铁钳般的五指突然捏碎了个核桃。"咔"的脆响惊飞了觅食的麻雀,核桃仁的碎末沾在他衣襟上,像极了奉喜咳在帕子上的血点。远处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两人同时望向东大慈方向。那里,病榻上的奉喜正攥着草戒指,盯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

石爷的背影被夜色吞噬的刹那,奉禄的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门楣上那道刻痕。去年刘洁踮脚贴窗花时,发簪不小心划出的细线,如今已成永诀的印记。

"奉禄哥——"夜风突然送来幻觉般的呼唤,惊得檐下燕巢簌簌落灰。他恍惚看见那个留着刘海的姑娘,正蹲在灶台边吹火,火星子溅在她月白的衫子上,烫出一个个小洞,像今夜满天疏冷的星。

烟袋锅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映出奉禄颤抖的下巴。烟丝燃烧的"滋滋"声里,他突然听见弟弟幼年溺水时的咳嗽,也是这般撕心裂肺。远处的狗吠惊醒了幻觉,他这才发现烟油已浸透前襟,在"囍"字绣纹上洇出个漆黑的洞。

夜色如一口粗陶瓮,将村庄扣在窒息的黑暗里。奉禄的烟袋锅明明灭灭,像被困在瓮底的萤火虫。他猛吸几口,火星却倏地熄灭,微光都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了。

推开里屋门时,油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奉禄娘盘坐的身影投在墙上,随火苗摇晃,宛如一尊古旧的菩萨像。她手中数着的玉米粒,落在炕席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刘洁被烧焦指节桃时的动静。

"明儿..."老太太突然开口,惊飞了灯罩上的一只蛾子,"去看看喜子。"她枯瘦的手指指向窗台,那里摆着个粗瓷碗,碗底沉着三颗红枣,是留给奉喜的。月光突然穿透云层,将枣影拉得很长,直延伸到东大慈的方向。

天不明,奉禄就赶到东大慈来。破晓前的油灯将奉喜的影子投在土墙上,瘦削得如同一截焦炭。奉禄掀开草褥时,腐肉的气味惊飞了窗缝里的潮虫,它们窸窸窣窣逃窜的声音,像极了刘洁最后时刻在火中蜷缩的动静。

"回家..."奉禄的嗓音被晨雾打湿。奉喜突然攥住兄长的衣角,草戒指在掌心闪烁,上面"刘洁"二字已磨得发亮,像是被泪水反复冲刷的结果。他干裂的唇间漏出几声呜咽,肩头溃烂的伤口渗出黄脓,把稻草染得斑驳如秋日的残荷。

石爷的烟袋锅在门框上磕了三次,震落檐角一片积年的蛛网。奉喜望着那飘摇的蛛丝,突然笑了:"你们看...多像结婚时...挂的彩绸..."话音未落,咳出的血沫溅在戒指上,将那个"喜"字染得猩红刺目。

奉禄转身时,晨光恰好照进门缝,在地上划出道金线。他沿着这条发光的黄土路离去,背影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母亲等待的灶台前。那里,给奉喜留的粥已经热了第三回。

奉禄的布鞋碾碎了无数颗砂砾。退婚的念头像块烧红的炭,在他心口烙了又烙。女方族里那些戴瓜皮帽的老学究,定会把退婚帖摔在奉家门前,溅起的尘土能污了祖坟的碑文。

油坊的伙计们抬着新打的柏木柜子进院时,惊飞了檐下那窝刚孵出的雏燕。奉禄盯着纷飞的绒毛,突然想起弟弟小时候,也是这般扑棱着短胳膊,想抓住梁上的家燕。木匠的刨花在西厢房外堆成小山,散发出的松香混着刘洁生前最爱的桂花头油味,在院里结成一张无形的网。

"长兄如父..."奉禄摩挲着新漆的炕沿,掌心沾了层黏腻的桐油。窗外,暮色将母亲佝偻的身影投在"五世同堂"的照壁上,那影子正颤巍巍地往堂屋捧着一对红烛,是前年备下给奉喜娶亲用的,蜡泪已覆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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