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监视
梁麻子暗访三十里外小雁村,小雁村位于河边,河汊交错水网密布,躲避战乱的难民陆续聚集,七户人家的村子逐渐扩展。
打听下来确有其事,齐东瓜看中一个叫绣红的寡妇,将绣红骗到黄鱼镇强行逼亲。齐东瓜有老婆,只能纳为小妾,绣红宁死不从,放话做大不做小。
绣红男人病殁,跑到县城做暗娼,回村无人敢娶,这种女人的名声可想而知。
梁麻子去黄鱼镇请高胜喝酒,自然谈到绣红,人还被齐东瓜看押着。齐东瓜下不了台,提出折衷方案,想走没门,除非嫁给齐家,齐家子弟随你挑。
梁麻子问:“长相如何?”
高胜说:“上等姿色,不过这事邪门,齐队长咋就看上寡妇,不吉利。”
梁麻子羡慕:“君子好逑呗。”
高胜说:“绣红松口了,非嫁不可的话,只能齐四。草,这算啥事,齐四一个黄花小伙子比绣红小两岁。”
梁麻子一脸猥琐:“女大三抱金砖,寡妇疼人,我命苦,碰不到这等好事。”
梁麻子一番操作,齐四得到龙梅今的认可,也为让少操一份闲心。
其实绣红是齐东瓜的相好,偶然被齐东瓜看见,连哄带吓唬带离县城。
高胜向齐东瓜报告,有人预谋害齐四,起因周婆子,这个有人指的日本人。周婆子莫名其妙失踪,齐东瓜有耳闻,齐四跟他提过和周婆子做无本买卖。
好汉护三庄,齐东瓜更护犊子,高胜建议想办法让齐四躲些日子,最好找正当理由。黄鱼镇不行,如果日本人真动手,拦不住。
没有上策,有下策,高胜经常替齐东瓜给绣红送钱,接人,主意便打在绣红身上。
高胜父亲给齐家做长工,任劳任怨,死后厚葬。高胜自幼长在齐家,齐东瓜的绝对亲信。
齐四先去县城,走了几家店铺,去买卖脂粉的铺子了解种类价格。没有过多耽搁,直奔省城。
找一家旅社住下,买身新衣服,上街下馆子,曾经繁华而淳朴的城市面目全非,老字号招牌荡然无存,美好的记忆支离破碎。
吃饱喝足,按照梁麻子开具的单子寻找物品,物件不大,花样多,全是讨好女人的。
小十字路口,东街角一根倾斜的电线杆,头顶的位置向上打两个小叉。
这是安全信号。
城南三教寺,一处毁于炮火的古庙,杂草丛生,抄近路的人们从中踏出一条小路。
齐四捏盒三炮台烟,露出一根,坐在石头断墙慢悠悠喷云吐雾。
“先生,借光。”老楚叼根烟凑过来。
齐四伸出烟头,冷静打量这个冒出来的陌生人,对上火,老楚深吸一口:“有烟没火穷光蛋。”
齐四说:“有火没烟谗死鬼。”
老楚横穿过灌木丛,齐四跟上,十多米外有座私人花园与三教寺一起被毁,瓦砾碎石残缺假山,人工湖干涸。老楚摸索土坡半人高的野草,搬开一块石头,露出一个洞。
下到洞,老楚说划根洋火,齐四划亮一根,心道够细心,真的没带火。
洞不大,可容三人,两人绰绰有余,站不起身,只能蹲下。
老楚说:“你对省城不陌生,应该知道这个花园。”
齐四说:“知道。”
老楚说:“花园是我党的秘密机关,做过印刷品。”
老楚首先了解他和郑明明见面的过程,从郑明明出现到最后一次送情报,每一句话,甚至每个举动包括周围环境。
齐四讲述简短,与郑明明交往的时间短暂,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小七反而接触的比他深入。
老楚说,小七还是孩子,不能让他冒险。
接着谈林长河,这回讲的时间稍长,对话,吃饭,态度等等。齐四甚至谈及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或许跟梁麻子有关。
老楚看过铜牌,两种可能,信物或者招牌,也许兼而有之,有利于掩护身份。
老楚说:“交通线不能中断,要有人顶上,林长河怎么样?”
齐四说:“听上级安排。”
老楚说:“谈谈你对他的评价。”
齐四说:“办事有分寸,警惕性强。”
老楚说:“说说他这个警惕性。”
齐四一时语噎,谈不出具体内容:“这是我的感觉,我一向靠感觉,缺少磨练。”
老楚说:“我们之间的谈话不能向任何透露,即使有人有意或者无意,都不要解答。有一点可以确定,郑明明没有背叛,也不可能背叛,否则我见不到你。”
齐四有个看法,郑明明可能遭遇日本人滥杀,或半途遇匪。老楚认为前者极有可能,后者不确定,所以上级要求尽最大力量启动调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可能中了暗箭,郑明明确实中了暗箭。
死于林长河之手。
郑明明返城,途中有家茶水摊,坐下讨来一碗水,茶摊后面的小树林转出林长河。
郑明明感到惊讶,目光充满询问,林长河身穿身破旧中山装,满脸疲倦,眼含血丝,一副熬夜症状。
林长河说:“这么巧。”
郑明明说:“确实巧,打哪儿来?”
林长河眨眨眼:“借一步说话。”
郑明明跟进小树林:“怎么来的?”
林长河口吃:“情,情况严重,天,天塌了。”
郑明明说:“慢慢讲。”
林长河深吸一口气:“老楚,认识老楚吗?他被敌人抓住,砍下人头示众。”
郑明明脑袋轰的一声,听不见任何声响,只见林长河的嘴唇**。
林长河拍他肩膀,把他拍回来,郑明明恍若大梦初醒,醒来第一眼看到林长河流露一丝喜悦。
不,不是一丝,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太吓人了,我逃出来的。”
这次听清了,郑明明浑身发凉,老楚身为领导者,敌人必然知道其人,林长河不会编造,他从未向林长河透过老楚的名字。
本能和现实出现裂缝,来不及思考整理:“你逃啥?”
林长河说:“我暴露了。”
郑明明问:“你跟上级联系上啦?”
林长河说:“那倒没有,敌人疯了,到处抓人,没有理由,城里乱成一锅粥。旅社住不下去,一拨接一拨搜查,说是搜查漏网的抗日分子,
郑明明说:“这也不算暴露呀。”
林长河说:“我没讲完,你不是给了我一个紧急暗号,发布暗号的时候被便衣发现,追了我五条街。”
郑明明说:“发啥暗号,多余。”
林长河说:“老楚的头都被砍下来了,那能不向上级报告。”
郑明明听到背后窸窸窣窣,林长河脸色倏,眼神似蛇。
“城外有一个联络站,跟我去联系。”郑明明想走。
林长河一把扯住:“急啥,把水喝完。”
郑明明甩开:“疯了。”
林长河拔出手枪,一切无须解释,彼此明白无误。
林长河说:“出来。”
背后冒出两个特务,左右挟持,郑明明说:“这活你干多久?”
林长河说:“事到如今我只有摊牌,从学校开始,先蒋后汪,我赞成曲线救国。”
郑明明说:“老楚没被抓,你试探我。”
林长河说:“我们知道老楚的存在,抓他很难,既然你认识老楚,给你机会。”
郑明明说:“活命的机会?”
林长河说:“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心,如果他俩沉住气,说不定我能见到老楚,可惜。”
郑明明双肩一抖,甩开束缚,拼命扑向林长河,林长河大惊,扣动扳机连开数枪。
小七独守估衣铺,做梦没想到被敌人监视了,这个监视不针对齐四,反而因为齐四不在。如果齐四在,梁麻子会让齐四监视小七,举手之劳,随便派个家伙对付两天。
手下小六非常适合,家住估衣铺斜对面,二十米开外,理想的监视位置。
潘胡子批准小七加入游击队对外没公布,林长河知道他跟游击队关系密切,家里常有队员借宿。敌人认为一个孩子绝对没什么秘密,而且跟林长河一起逃出来,如果有秘密,瞒不住资深特务林长河。断定郑明明与老楚有关联,派林长河半路诱导,人算不如天算,特务的急躁暴露行藏。
郑明明之死打乱了敌人的部署,林长河清楚,郑明明就是奔着死亡去的。
再出篓子,严惩不怠,林长河得到严厉训斥后建议监视估衣铺,却得到暗示,不必在齐四身上做文章,那么只能监视小七。
敌人之所以采取过激行动,与鬼子全面颓败相关,时间不等人。具体到情报战线,连续向我后方根据地派出两组特务,一个一个石沉大海,怀疑问题出在周婆子身上,秘密抓捕,死于酷刑。
龙梅今是日伪七十六号派出的特派员,负责组建情报网,发展特务,齐四就是其中一个。
监视不跟踪,小七感觉不到,开门第一件事摆付象棋。下棋招人,有了扔俩没有图个乐,齐四没强调搜集情报,怕给小七压力,小七什么都懂。
小六觉得自己揽到美差,起码不用起早摸黑看别人眼色行事,大门不出喝酒抽烟。梁麻子言明,立功奖励,没有惩罚,条件格外宽松。
小六终于有了收获,潘胡子落入眼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