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不期而遇的对手
李清平拐过外围墙角,转来庙门正面,差点绊倒在一枚斜插在路旁未爆响的炸弹。驻足间,他打量眼前被流弹炸毁的土地庙,已呈狼藉一片,回头看着潘大问:“人、枪给得都还痛快吧?我爹。”
潘大答非所问地埋怨:“我这摸了半辈子锄把儿的手,倒要摸上枪杆子啦!您得教我啊!不过,可保不齐学得快。好在也就是扛肩上唬人,陪您唱出戏。”
李清平不计较他的儿戏态度,饶有兴味问其他情况:“你带人、枪出来,就瞒着小米那疯丫头一个?”
潘大更正:“还丫头呢!都长成大小姐啦!”看看李清平对苏小米长大**的话题没有进一步反应,继续介绍。“不过倒还是疯。她要知道了,那还不来裹乱?您慢着点儿。我这得绕过去。”牵引马轿绕过炸断后横挡在路上的旗杆。
李清平迫不及待地走去门口,伸头往里踅摸,狐疑着嘟哝:“你才带来了几个护院啊?听不见一点有动静。他们都这么训练有素了?问你话呢!潘大。潘大……”潘大装聋作哑地吆喝牲口,不接他话茬儿。
日军中尉矶谷信雄抬了抬手臂,放弃再次观察的举动,对属下直太敏江卖关子:“碰上土地庙,就可以有秘密任务了。一个特殊的大任务。”陶醉般地展开双臂,轻轻发出一声枪响的拟音:“砰——”,感觉特别享受,侧目看到直太敏江不明白他的意思,优雅指去图上,由土地庙划向淮城南边附近一处地点,那里标注着”兵站”字样和青天白日军旗及兵站图标,去看直太敏江的反应。
直太敏江明白了,忙劝谏:“占领敌方兵站,是瓜熟蒂落的事情。可那个任务,与我们无关,中尉。按照条例规定,掉队打散的官兵,一旦找到方位,必须立刻设法归队,这是随时生效的条例军令。现在,我们已经找到方位,必须立刻归队。”
矶谷信雄笑笑:“你不知道兵站里藏了什么?”替他折合地图。
直太敏江知道这位自负的长官打定了主意,再次劝谏:“奔袭兵站,那样就一错再错,突入太深啦!我们会全军覆没的。”匆匆收拾地图。
矶谷信雄刚愎自用:“那也值得。偷袭得手,就是奇功大胜。”之后,冲土地庙方向合十祷告。“土地神保佑。你是我的好运。”
直太敏江无奈,回头吩咐士兵们:“注意伤员跟上队伍,目标,前方土地庙,准备前进。”
残破土地庙的院里,一双踝部有脚镣痕迹的腿脚迈进庙门门槛,被门侧伸出的一只脚绊倒,马趴出去,随即扑上去两个人,将他绳捆索绑。
门外紧跟上来的潘大忙不迭提醒:“悠着点儿捆。”
李清平趴在地上压抑着叫道:“潘大,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了还?”
潘大蹲下来,透着农民式的狡黠,赔笑说:“是这个话,少东家。别挣蹦啦!您身子还虚着。”话语软着说,手上却帮忙捆扎系扣儿,面上始终带着笑。
李清平气恼:“你等着!”
潘大嘿嘿乐着:“平安到家,咋着都成。哎哟!”李清平踢了他一脚。潘大夸张地喊着疼跳到一边。
此时,江北新四军某支队设在乡村民宅的指挥部里,支队黄司令员拿着电文稿重读情报文字,揣摩着其中的道道儿:李清平释放。据查,系其家人买通中统江苏调查处淮城警察局……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报告:“报告。对敌工作部副部长武瑾秋,奉命报到。”支队黄司令员抬头看去门口,点头示意来人进来。
武瑾秋迈步进来,立正询问:“首长,有新情况?”
黄司令员把电文稿抖一下,递给她:“”子不语”发来的情报,李清平出现了。”见武瑾秋惊诧,强调。“是的,你没听错。是那个李清平。”
武瑾秋仍然不敢相信:“他失联这么久,原来是被关押到苏北淮城啦?!”
黄司令员说:“现在看来,是这样子。初步判断,极有可能是中统宣布李清平脱党,释放,又离奇死难之后,转移回他的老家秘密关押的,连难友都不知道李的存在。”
武瑾秋思虑着问:“那现在让他出现,意味着什么呢?是觉得他是时候现身了?”
黄司令员更正:“是出狱,不仅仅是出现。”
武瑾秋脱口而出:“他出狱啦!”疑问中,更多惊喜,随即意识到轻率,抑制住情绪,改口解释。“哦我是说他……李清平出狱……”
黄司令员做出理解的表示,接过话来:“出狱,总是好事。”
武瑾秋释然:“就是,李清平同志……”
黄司令员却提醒:“这个”同志”的称谓,还是慎重使用为妥。”
武瑾秋严肃起来,但还是辩解一句:“明白。可李清平那个所谓登报脱党事件,我们证明过是敌人特务机关处理伪造的。除了签字笔迹是真得之外,其他都是移花接木。”
黄司令员指出:“至少说明李清平在狱中写过些什么,才留下了签字手迹。”
武瑾秋无言以对,语塞片刻,嗫哝申辩:“根据我们当年在沪上做地下工作时对他的印象,我相信他对组织的忠诚。”
黄司令员提醒:“还有对你的情感。”
武瑾秋有点激动,觉得上级冒犯了自己的工作态度,不卑不亢申明:“那是两回事,请首长尊重部下的职业素养。”黄司令一怔,严厉地盯着武瑾秋。武瑾秋不为所动,最后明确强调。“对待工作和同志,我是理智的。”
黄司令员继续保持盯视武瑾秋的状态,居然没有动容,也没有动气,之后摆手一挥,视线离开武瑾秋的眼睛,落去她手里的电文稿上说当下的事:“李清平一出狱,便公开现身了。”
武瑾秋看去电文稿,分析着:“这不符合特务组织的行事风格。没有外界施压和营救的理由,却主动公开释放……”
黄司令员略带嘲讽:“特务们仓皇出逃了嘛!就顾不上按常理出牌了。”
武瑾秋匆促看完电文内容,再次松一口气:“原来就是一起特务和警察最后捞一票的勾当。”
黄司令员也基本同意这个说法:“看着像这么回事。这一份处决名单里,就李家是大户,有油水可榨。中统江苏调查处的人和警察局都收了李家的钱,应该数目不少。”
武瑾秋把电文稿递还给黄司令员手里,述说她对这份情报可信性的分析:“”子不语”说得这个叫潘大的人,李清平给我讲起过,是他们李家乡下的总佃户头儿。情报说潘大接李清平出得城,可信。当然……”
黄司令员:“当然也不排除敌人借机留下一个棋子的可能。”
武瑾秋谨慎询问:“司令员是说李清平仍然有叛……”
黄司令员打住她的话:“不轻易下定论,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毕竟李清平出现得太突然了,而且是在这个非常时期。”
残破的土地庙院里,潘大对扶坐好了被捆绑住手脚的李清平夸张着心疼的语气劝说他:“看几年大牢把您熬煎的,身子都髅了。还劫得了法场啊!”
李清平怒视他:“不是有人有枪吗?怎么劫不得法场?你害怕,你走。”
潘大:“别生气,少东家,我是怕……嗨!我怕个鬼呀!我怕您去送死。”
李清平不耐烦:“别啰唆了。把你带的护院都叫过来,我带他们……”
潘大:“没……没护院。别……别瞪眼,也别再挣蹦了,实话给您说了吧!没护院。”
李清平诧异:“你不是答应说带人来得吗?”
潘大:“是,是,有,有枪。”
李清平盯着他:“说吧!葫芦里闷着什么药呢?”
潘大转移话题:“花海啦那钱!少东家。真金白银哪!老东家把淮东城里的宅邸和好几处铺面都典卖出去啦!才算喂饱了那一个个大神小鬼的,赎买出您这条命来。”
李清平气恼:“说我要的人和枪。”
确定了行动目标,矶谷信雄带领十几个伤残鬼子兵,沿着蒿草沟隐蔽前进,朝着土地庙而去。
直太敏江不得已琢磨起原本与自己不相干的那个兵站来,边走边嘟哝着:“难道兵站里还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摇摇头,不得要领,再次提醒长官。“我们擅自行动,会遭到……”
矶谷信雄厉声喝住:“前边领队。”
潘大絮絮叨叨介绍李家的境况:“唉!这次搭救您出牢,那么大的家业,就算落败啦!老东家也不得不从城里来到乡下祖宅过活,一切从简。辞工的辞工,遣散的遣散,养不起护院和使唤人了。”
李清平:“枪呢?也跟着人遣散了?”
潘大:“那倒没有。都收着呢。”
李清平:“就是说,光剩下枪了,没有人手,这计划只能作罢喽!”潘大陪着干笑两声,透着得意。李清平瞥他一眼,转移话题:“难为你了。这么说配钥匙的事儿,也拉倒了呗?”
潘大忙说:“这不敢。都给您备齐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十几根新磨制的钥匙,亮给李清平看。“淮城最有名的锁匠手艺,说这是拿脑袋担保的万能钥匙,什么镣铐都能开。妈的!价钱也要得狠。咬牙给了。嘿嘿,您收着玩呗。用上用不上的,我是照少东家的吩咐,一项不落都……”殷勤地给李清平塞去口袋里,忽然意识到走嘴,去看李清平,正迎上李清平狡黠的笑眼。
李清平乜斜着潘大:“哼哼,一、项、不、落。就是说我要的人,也码齐了呗?”潘大支支吾吾。李清平吩咐:“赶紧都交出来吧!”
行进中,直太敏江叫一声:“有情况。”指去前方的土地庙给矶谷信雄看。“好像有人。”同时摆手示意士兵们停止前进,就地疏散隐蔽。
矶谷信雄跪姿半隐蔽下去,举起望远镜观察,自语:“冒出来一辆马车?”
望远镜画面里,比先前放大到近乎充满画框的土地庙外围,一乘马轿停在庙门口。前景是虚焦的那枚臭弹。画外音中尉命令:“侦察。”
江北新四军某支队指挥部里,武瑾秋就接受的紧急任务坦诚表态:“我们分不出人手两边行动。只能营救政治犯行动之后,再找李清平了。”
黄司令员认同:“可以。找李清平不难。他已经置于我们的监视下了嘛!重要得是必须搞清楚他的底细。”武瑾秋不甚赞同,仍旧点头领命。黄司令员强调:“苏北,马上就要沦陷了,拖到那时再处理,局面就会复杂了。”
武瑾秋惊诧:“司令员的意思是除……掉李清平同志?!”
黄司令员严肃地望着武瑾秋,指出:“如果搞清楚李清平不再是同志了,除掉**,是不能犹豫的。”
对遭到怀疑一无所知的李清平,看着潘大集合起来十六七个人,稀稀拉拉排着队伍让李清平过目,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少东家好:“掌柜的好。”
李清平略显失望地靠坐在一处石凳上,也敷衍地回应着:“有劳大家啊!”不解地去看潘大。“咋喊我掌柜的?一个也不熟识,护院都换了?”
潘大笑着解释:“花钱雇得都是。不过咱挑得幌子响亮。”附耳上去。“借用江湖上罗啸天那混不吝的名头行事。放心,不惹事,不结梁子。罗大少侠答应了的,出借一回名头给咱用。他说愿意帮您少东家这忙。”
李清平担忧地望着那些人,问:“这十几号……是他的人?松松垮垮的。”
潘大忙说:“这哪能是。可恨就是他姓罗的不肯出人,说这趟买卖十有八九有去无回。他不想让自己弟兄们跳火坑。您看少东家,他一混混儿都看得清这死胡同不能钻,您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就要再回去……”
李清平打断他:“给我解开绳子。”
潘大不再争执,也不配合,倔巴巴说:“钥匙配了,人、枪,也找来了。这是给您看看我潘大是遵照少东家吩咐把事办了的。可您也甭想让我放您回去送死。”
李清平吼道:“胡闹。”一使劲,倒把绳子挣崩开了。
潘大怒斥那俩捆绑李清平的人:“嗨你们俩怂货。”
那俩人辩解:“您说悠着点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