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困战破庙

李清平吼道：“胡闹。”一使劲，倒把绳子挣崩开了。

潘大怒斥那俩捆绑李清平的人：“嗨你们俩怂货。”

那俩人辩解：“您说悠着点绑的。”

潘大骂道：“我是说别弄疼了少东……掌柜的。”急忙转去李清平那里，试图拉住他。“少东家，听我说……哎～呀！”

李清平刺啦扯开潘大的对襟外衣，拔出别在他腰带里的驳壳枪，推他一把，得意地晃一晃：“行啦！这就是天意了。对吧？各位。”

大家伙儿却乱哄哄地嚷：“对不对的咱不管，有句话得说头里。这要是跟着把送死的戏唱到底，那可不是这价了。”

潘大气哼哼骂：“真是舍命不舍财呀你们！”

两名鬼子侦察兵跑回来汇报：“报告，庙里有便衣武装，十九个人。没有岗哨。”

直太敏江抓住时机进言：“要谨慎，中尉。不要中了伏击。可能是化装成百姓的支那军队。”

矶谷信雄不屑：“不知道设哨兵。他们不是军人。”摆一下手，压着节奏重新带队悄然前进，逐渐靠近那枚未曾爆炸的臭弹。

破土地庙的人们毫无察觉危险临近。

潘大最后一次扯住李清平恳求：“虽说是那罗大少侠打家劫舍的名头响，可难保唬得住那些吃皇粮的军警特务们。”再指一指这十几号财迷，规劝李清平。“这些号人物，您不能信。他们都是见钱眼开、不知道深浅高低的主儿。我就是拿他们来糊弄您……”

李清平摆明态度：“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必须得去救他们，要不我一个人被放出来，就说不清楚了。”

潘大愣怔：“啥意思？”

李清平强调：“说不清楚。”

潘大更听不明白：“向什么人说不清楚？”

李清平结束这个话题：“跟你说不清楚。以后再说。”起身要带大家行动。

潘大不依，摁住李清平：“那不行。我不能让您糊里糊涂去送……”

那些人纷纷打嚓：“嗨我说潘老大，不带挡人财路的啊！来都来了，还带撒一半尿水再憋回去的？走走走，听掌柜的吩咐。赶紧走着。”

潘大没好气地吼一嗓子：“等会儿。短不了你们的工钱。我跟掌柜的在合计呢！”转对李清平央求。“那什么，少东家，您回家，我带这帮钱串子去支差行吗？”

李清平把眼一瞪：“不行。冲你这‘支差’俩字，就成不了事儿。”

潘大反驳：“您不说都讲好了，咱们就是去演下戏的吗？我们劫道，把家伙什儿一亮，他们就跑。那个警察带队的头儿我也认识。他那份钱也是我给到他手里的。”

李清平思谋一下，再瞥一眼那群不靠谱的角色，让步：“那成吧！我回家。你带人去。真打起来，事情就僵了。你们也不是对手。这短枪还给你，用它带队。”把手枪还给潘大。

潘大拒绝：“别介。这兵荒马乱的，路上您拿着防身。”忽然看出门道，又追上走到门口外边去解骡子缰绳的李清平拉住他。“您把开镣铐的钥匙还给我。我瞅着您不是要回家，是想再回牢里去。”

李清平突然看到了远处的异动，不动声色地转回脸来，盯着潘大，吩咐：“别往外看，咱们回院子里说话。炸弹那里有鬼子兵。别回头，别吵吵。进去，装作没看见。”

矶谷信雄指挥鬼子兵隐蔽在臭弹附近的院墙一角，谨慎窥探着庙门那边的情况，低声命令：“隐蔽，不要惊动他们。”

潘大明显紧张起来：“我咋没看见？”

李清平瞥一眼那些雇来的家伙，压低声音：“镇静点儿，别吓着那些货。这个破庙应该还有别的出口，你快带他们离开，躲进青纱帐里去。小鬼子应该看见咱俩了，门里门外的，至少能看得见我。”

潘大答应着调头要招呼人走，旋即又停下来叫李清平：“那您也一块走啊！”

李清平说：“我赶马轿走。”

潘大拉住李清平：“这不成，您从小鬼子眼皮底下走得了吗？”

李清平说：“小鬼子既然看见了，就得让他们看着我离开。他们这么深地蹿进来一小股队伍，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只要他们有别的企图，就不会轻易开枪打我的。他们是躲躲藏藏地往这边蹭的，还怕被我们发现他们呢！”

潘大：“那也不能让您出去赌命。我们一起……”

李清平愤怒，压着火低声吩咐：“听我的，你带人快走。别耽误了正事。”潘大还要坚持。

先前参与绑李清平的那个人指向侧后一处院墙的方向嚷嚷：“那，那，好像有人翻墙打探咱们。黄衣裳的。不会是小鬼子吧？”立刻引来大家一阵骚乱。

李清平低吼潘大：“去拢住他们，快走。”同时顺那人手指方向看去。

远处一道院墙豁口处，正有一名鬼子兵扒住墙头往这里观望，见到李清平看他，立刻隐没下去。李清平却在另一方位看到一个翻越墙头准备跳下来的鬼子兵。那个鬼子兵也发现了李清平看到自己，骑在墙上，摆枪要射。李清平甩手一枪，击中鬼子兵，应声栽进院子里来。

院子里的那些人一怔，嗷嚎一声，乱纷纷往门口挤来。李清平喝道：“跟潘大走后门跑。”不待潘打招呼，一伙人呼啦啦调头穿越半塌的庙院往后门跑去，顿作鸟兽散尽，把枪支丢散了一地。门外有鬼子兵杂沓嚎喊着奔来庙门的声音，弹着点噼啪击打在门楣门框上。

李清平冲潘大喊一嗓子：“快跑啊！”捡起一支步枪，探头去门外，瞄准射击。砰——，轰！

子弹击中那枚臭弹后座的引信，炸出一团冲天火球、尘埃和浓烟，以及几具残缺的鬼子兵尸体。

田野，一簇小跑的战马蹄子急速收住，打头的雪青马立了一个竖桩。骑立马上的淮城驻军186团上校团长任怀青勒着马缰扭头观望。

远处闪过的火光熄灭，留下硝烟升腾弥漫，继而响起密集的枪声。

骑坐在另一匹马上的少校副官邱启民判断着：“像土地庙方位，是日军的大盖枪。敌人怎么杀到这里啦？土地庙一线没有我们的布防哪？还有重炮轰炸。蹊跷。”

任怀青团长放下望远镜，断定：“不是重炮。你听见炮弹划过的声了？”

邱副官摇摇头：“没听见。但不管土地庙跟敌人交战的是哪一部分，可以肯定的是有一股敌人钻进来了。咱们186团的阵地您刚巡察完毕，无有疏漏地段，我想可能是汪瞎子他们187团的阵地有缺口，从那里漏进来的鬼子。这种糗事，汪团长总是不通报友军。”

任怀青收起望远镜，侧耳听着：“听上去人数不多。会不会是小股部队执行特殊任务？”

邱副官建议：“我带卫队去看看。您先回团部。”

任怀青否决：“回团部不急。驾——”带领三十余人的卫队，驰援土地庙。

李清平隐蔽在破庙的院门后，一枪一枪地阻击敌人围上来，插空回头喊潘大：“先别管枪。摘下那几个手雷。”

墙根下，潘大一手拿着不舍得丢下的三八大盖枪，一手扥下那具鬼子兵尸体上的手雷，不确定地大声问着：“就这几个铁蛋蛋？接——着。”扔过来。

李清平急喊：“别乱扔。”紧忙连续接住两个，第三枚手雷落到脚下，被他用脚尖点住，不使乱滚，以免磕碰到引信。第四枚却被扔偏了，直奔门口而去。李清平直愣愣望着那枚手雷飞过眼前，直觉有麻烦，背身躲去一截矮墙后边。

这枚手雷撞针部位砸到迎门冲进来的第一个鬼子兵头盔上，轰的一声，炸死炸伤他和后边两个跟上来的鬼子兵。门口上檐也塌落下来一角，加上鬼子兵尸体，堵上了多半拉门口。

李清平抖抖身上落下的尘土，连磕手里那两枚手雷扔出院门外，听到外边轰轰两声爆炸，有鬼哭狼嚎的声音接连曝出，并伴有一只断臂和俩头盔落进院子里来。外边的进攻一时松弛下来。李清平甩掉落在第三枚手雷上的断手，抓起手雷揣兜里。

潘大斜背着那支鬼子兵的三八大盖枪，忙碌在庙门里外，骂骂咧咧满地下捡拾收拢那些被丢弃下的枪支：“一帮孬货！糟践人家东西。”

李清平愤恨叫喊：“先别管那些东西啦！”警觉着墙外敌人动向，倒换弹匣。

潘大头也不回地坚持归拢枪支：“不能不管。老东家嘱咐看好这点家底儿！都是拿宅子、地亩换来的！”

李清平起身跑过去：“小鬼子不稀罕这个。”

潘大不管不顾：“咱得稀罕。”

李清平跑过来拉他：“等鬼子撤了，再带人回来收拾。”

潘大推开李清平：“还带啥人呀？没人。”

李清平拉不走他，只得帮他划拉枪支：“你追他们去呀！收拢……”

潘大说：“收不拢啦！一帮拉稀的怂货，早蹦兔子颠啦都！甭指望他们再敢回来。到底还是他们狗日的命金贵。”收拢好最后一支枪，笨拙地点数，四处寻摸。“还差一条。少东家别急，小鬼子好像都死光了。”

李清平又可气又可笑，看着他那专注样子，无可奈何，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突然明白敌人意图，扯一把潘大，往大殿里奔：“当心。”

十数枚手雷从外边飞进院子里来。

李清平拉着潘大一路狂奔，顾不上从肩头上散落掉的几支枪，跑进庙宇内殿。随着身后庙门内外一连串爆炸火光带来的冲击波气浪，俩人扑倒在土地神像两侧。先前半塌的庙宇进一步坍塌，烟雾尘土弥漫。

死伤小半数的鬼子兵冲进院子里。为首的中尉矶谷信雄用手托着一条伤臂，晃膀抖开试图搀扶他的直太敏江，喘着粗气，忍痛嘶吼：“搜查，统统死啦死啦的。”

周围的鬼子兵在直太敏江指挥下，步步紧逼庙宇，捅捅戳戳地搜索藏起来的目标。

坍塌下来的废墟被半倒覆的土地神泥胎架出一点空隙，护佑了李清平和潘大。李清平闭目无息，一动不动。潘大马趴着，脸却侧面半露着，眼睛瞪得老大，但是呆滞无神，没有视像反应。

透过缝隙渗进来的斑驳亮光，可以看到来回游走步步靠近的鬼子兵剪影或腿脚、刺刀。鬼子兵还没有发现他们，不时对可疑的地方刺一刺，或放一枪，一探虚实。

一发子弹穿透杂物，蹭破潘大的屁股，流出血来。潘大啊呀一声：“他娘的！”

几个鬼子兵循声围堵上来。叽哩哇啦叫嚷着，纷纷拉动枪栓，准备密集射击。但是，密集的枪声却骤然从外围射进来，打倒几个鬼子兵。其他人即刻各寻掩体，就地返身还击。

及时增援到来的国军上校团长任怀青下马，指挥士兵们：“散开，把住各个出口。小鬼子不多，全歼敌人。”三十余名卫队士兵各自依托掩体，与院子里的日军对射。任怀青再招呼身边的邱副官：“邱副官，你带几个人绕后边，想办法摸进去，弄个活口，搞清楚他们渗透进来的任务。”

邱副官：“是。”一摆手，带几个人弯腰绕去一侧，院子里射出的子弹飞过他们头顶。

潘大翻过身来，伸手去李清平鼻翼下试试，有呼吸，再检查周身上下，似乎没有发觉明显伤处，便拖抱起他来，安放去泥胎底座壁上靠稳：“得嘞！算让小鬼子给帮了忙啦！待会儿消停了，咱回家哈。”

李清平却闭着眼说话了，语气愤恨，沮丧：“一看见那伙人的德行，就知道这计划不靠谱了。”

潘大抱怨：“不是那伙人不靠谱，是您这想法太发疯。”

李清平认可：“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睁开眼恳切地看去潘大。“你还能再找回那些人……？嗨！算了，好在还有一半的希望没落空。”手按一按口袋，把一根戳破衣兜露出半截的钥匙小心塞回去。

潘大惊惧，试图去夺，被李清平挡住。潘大晓以利害：“您回去是白送命。”

李清平说：“跑，就有活的可能；不跑，必死无疑。至少解开镣铐，大家就有跑的机会。”

潘大几乎哭腔了：“求您了，少东家，咱不能去干这傻事啊！我知道牢里那些都是好人，可跟咱家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