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菊会
望江县衙后堂。
晓颂听完小五儿的话,并未动心,反倒重重瞅了小五儿一眼道:“就会琢磨你三姐我,那油坊能有几个赚头?油渍麻花的!岂是妇人女子的行当?你说的那**茶倒值得尝试一下,怎么倒靠给了那个女人?”
小五儿垂下眼睛,心里暗道,晓颂毕竟年轻,胸襟眼界比赏姨还是差点那么一点点,又多嫌着赏姨,有点争风的意思。
便无奈一笑,说:“三姐,你这可是错怪我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有柴有米便有了温饱即可活人,除此二件,油是排在第一位的,便可知逐日里缺少不了,茶么,如今也只是有钱人才吃的起,销量比油可是少多了,**茶更是茶中一个品种,能有多大市场?
况且油这一块,油坊里有坊主,油店里有掌柜,你只是总领协调,大事掌控拍板就好!以后还要到各地开分店,安排人手,日后的流水恐怕不是你今日想象的数额,咱们姐妹里只有你有此经历,我不靠给你靠给谁?当然了,你若实在不愿管,四姐夫正想要了油坊去,就交给他好了。”
晓颂哼了一声笑道:“你不要给我使激将法!一个油坊官府恐怕还瞧不到眼里!”说着拿起桌上的扇子轻轻扇着,起身站到窗前,看院里杏儿带着小山玩耍。
小五儿也微微一笑:“如今油坊小,小到官府瞧不起,只怕日后油坊大了,会大到你不敢再经营,不得不交到朝廷手里。”
晓颂听了这话停住手,怀疑地看着小五儿:“十里八乡哪里没有芝麻油坊,虽然有红火的,也只是平常度日,未曾见如何发达,你确信你的油坊日后会经营到那种地步?”
她和韩县令隐隐约约听说扇子坊、绿豆粉丝坊都和小五儿有关,两个人都是有些半信半疑,如今见小五儿夸下这等海口自是要趁机问个清楚。
小五儿点点头:“你只比照粮食生意即可。只是榨油技术和机械是独家所有,目前我还不想外传,所以不想交给司马大哥。等到日后兰家油坊足够大了,再做考虑。”
晓颂听韩县令说起过那些大粮商们的经营情况,听了这话不由沉吟起来,片刻后才说:“树大招风啊。”
“树大了才能抗击风雨,”小五儿淡淡地说,随后笑着朗声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总得先把油坊做起来,别现在想得挺高,两天就被人家给挤垮了。”
晓颂也呵呵笑了起来,回身坐到桌前,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小五儿:“怪不得爹娘多疼你几分,好大的心思!”
“嗤,又翻旧帐!”小五儿轻轻哂笑,看她一眼,说:“你见过抛石机吗?去年冬天,我们西沟庄园一共才七八十人,被三百多辽兵推着抛石机堵在庄子里,斗大的石头在天上噌噌地飞,几下就砸倒箭塔,半柱香的功夫就砸坏了寨墙,我养了一条狗,砸烂了半截身体,呵呵,生命真是脆弱……那个庄子么?毁了,家和国分不开,在这片土地上一出生就绑到了这架战车上,这就是宿命,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做一番,最差也要有足够的财力人力,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和物,能护着他们逃命也好。”
晓颂认真地看了小五儿几眼,忽然正色道:“你比那年又长大不少。”
小五儿笑道:“是么?我也只是瞎想,并不知对错,摸着石头过河,迫不得已。”
晓颂又问:“为何你不自己经营店铺?”
“我做事随心,又不擅变通,口舌也不便给,还容易被人带离了思路,我去经营只怕会把你们都给带累了。”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晓颂戏谑道。
姐妹两人又说了些闲话。
韩县令下堂回来,抱着小山进了屋,见到小五儿寒喧几句,便问道:“我收到司马贤弟的请柬,说要开什么**台落成仪式,还说有惊喜,甚是稀罕,你可知其中缘由?”
“我略知一二,”小五儿说:“不光是请了邻县的官员,还请了不少士绅和富商,还有许多小摊小贩……很值得去看看。”
“那**台是何地?”韩县令又问。
“是一所大园子,有旅店酒楼,也有各种铺子,官府主办的……”
“官府主办?司马贤弟果然好大手笔!只是他初来乍到,如何短时便积得此等财力?”韩县令十分惊奇。
“……”小五儿犹豫一下笑道:“这个你就得去问他了!总而言之,你们一定要去看看,都会有所收获。”
韩县令和晓颂对视一眼点头应了,挽留小五儿住了几天,一同去太湖县。
小五儿一行人到了太湖县城边上,为住宿的事又停了下来。
晓颂不愿住到父亲店里。
小五儿知道她不想见到赏姨,便也不再坚持,自己两世为人,经历了许多事,也见识了各种人,对血缘和亲情看得要淡得多,人和人的相遇,左不过是缘份罢了,维系的纽带不同而已,只是想到以后难免相见,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该有的距离虽是必要的,但也不用事事犟头别脑。
韩县令住哪里无所谓,更不参与意见。
管家打听了路,领着一行人到了驿站,哪知驿站已经住满了人,众人只好寻了家城中有名气的大旅馆,掌柜的见韩县令气度从容,知道是官府中人,忙陪笑从柜台后面出来:“对不住,没房间了,客房都满了……”
又找了两家,都是客满,晓颂十分气闷,只好带着众人先去吃饭,雅间也没了,只好任由小二在大厅给安排了两张桌子。
客人们大多在谈论**台的事,夸赞司马熙济世有方,韩县令等人边吃边听。
小五儿吃完饭,见晓颂也累得没什么脾气了,便说:“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四姐夫想想办法。”
韩县令含笑望向小五儿道:“好。”
小五儿微觉心虚,避开他的目光,忙出了店,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去找黄大郎。
**台旅馆掌柜的听说她是兰小五儿,立刻脸上堆起笑:“原来是小庄主,您来的巧,黄员外这一阵子忙得脚不沾地,刚刚回来!小三子你领小庄主去黄员外房里。”说着话对一个小伙计招招手。
小五儿道了谢,跟着小伙计一上楼,就听见说话声,只见几个人正围着黄大郎,这个让明天给他挤出个雅间来,那个要和别人伙用一家店面,正在吵嚷不休。
黄大郎从人缝里看见小五儿站在门口,忙站起来身来,对众人道:“各位稍安勿躁,这都是小事情,在下定会想出办法不耽误各位的事,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抱拳行礼,走出门来。
小五儿说明了来意,黄大郎说:“大官人请的客人都在这里留了房间,既是有家眷,再设法腾出间房来便是。”
“好,”小五儿眨眨眼笑道:“腾出间房来我住,在韩县令房里再支张床吧。”
晓颂夫妇带着小山住一间房,小五儿和杏儿一间房,管家带着跟班去挤大通铺去了。
第二天韩县令自去寻司马熙,晓颂小五儿杏儿三人带着小山看热闹。
韩县令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外面小广场,此时小广场已到处是人,四周各种彩棚一家挨一家,广场西面搭了台子,台前数张方桌,几个着青袍绿袍的官员簇拥着个朱袍官员坐在正位上,旁边的桌上也多是穿戴齐整的缙绅或富商,后面的百姓或坐条凳或是站立,说笑声、叫卖声、呼朋唤友声,响成一片,和勾栏瓦舍一般模样。
忽然“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小孩子们都穿过人群向前跑去,引起了一阵骚动。
随后“咣咣咣”一阵锣响,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都停了下来向台上望去。
只见一个青袍人走上台去,拿着纸摇头晃脑前摆后合地用力宣讲着什么,小五儿只隐隐听到了之乎者也,好在篇幅不长,很快那青袍人便下去了。
场中说话声又嗡嗡嗡响了起来。
忽然笙笛齐奏,两队少女从幕后徐徐登上台来,绿裙白襦,手持黄色舞蹈扇,少女们舞蹈着,时而围成一朵大**的造型,时而摆成数朵小**的造型,歌声响起“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一个白袍书生吟唱着,慢慢走上台来,令人耳目一新的歌舞顿时吸引住了观众们。
一曲歌罢,少女们从台上退了下去,但是这个曲子还在不停地演奏着,就在这背景音乐里,少女们从后台款款出来,掂着茶壶向台前各席上走去,也有许多同样着装的少女们在空地上摆上桌子,手掌大小的纸包、茶壶茶碗等。
杏儿见了叫道:“咦,作怪!这是干啥呢?”
小山也叫道:“去看看去看看!”
四个人下了楼走到人群里,晓颂见人们围在少女们桌前,拿着茶碗边品尝边议论,便向小五儿问道:“是**茶?”
小五儿笑着点点头,
晓颂神色一敛,低声道:“那妇人,倒也真会借势……”
杏儿要了一碗尝了尝,笑着说:“香甜的,倒合我的口味。”
小五儿也笑道:“不光好喝,还明目去火美容颜呢!我送你一包!”桌上有包好的小包菊茶,小五儿花几文钱买了一小包,递给杏儿。
周围的人见有人买,听说几文钱一小包,便你一小包我一小包的都开始买。
小山见了眼馋,大叫道:“小姨小姨,我也要!”
小五儿又买了一包塞到小山手里,逗他道:“乖小山,喝了茶长得更俊啦……”
忽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抬头一看,那祖大少混在人群里,正惊讶地打量自己,小五儿背转身,簇拥着晓颂母子向别处走去。
忽然官员士绅和富商们向楼里走去,很多人也跟着向楼里走,小五儿等人也跟了进去,只见里面一家家的店铺,阵列着各种货物,门口挂着自己的简介,有的两家合用一个店铺,有的就只有展台。
小五儿只是向司马熙简单讲了后世的经贸展销会,他就办得如此有模有样,小五儿看了也不禁暗赞。几个人边走边看,买些杂七杂八新鲜罕见的玩意儿,不觉手里已是大包小包。
忽然见前面一家门口站着两个白襦青裙的少女,原来是走到了**茶的展厅,里面几位温婉女子,正在向人介绍**茶的好处,请人品尝,室内一角,赏姨正面带微笑和几个客商洽谈。
晓颂在门口看了两眼,就走开了,到人少的地方回身低声问小五儿:“咱那油坊来了没?”
“来了。”小五儿领着他们向自己的展厅走去。
见是一个角落里坐南面北的个小暗厅,晓颂一皱眉:“选的这等好地方。”
小五儿笑道:“酒好不怕巷子深。”
待走了进去,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东南角上放着一套桌椅,靠墙放放着几个坛子,另一侧却留出来做过道,一道通向后面的回字雕花门正半掩着,里面付出说话声来。
晓颂开门一看,里面却是间厨房,一个男子指挥着众人忙碌,见晓颂进来,众人目光都转向了她。
小五儿从后面探出头来,“黄管事,这是我三姐,以后你们就打交道多了。”
二人见了礼,晓颂道:“你们先忙,我现在还搭不上手。”
黄二郎犹豫了一下,笑道:“韩夫人若不嫌弃,不如到前面来看看。”
晓颂嘱咐杏儿看好了小山,便跟着黄二郎穿过厨房向南侧走去,外面是一家馆子,馆子门口却是面向广场,外面打了彩棚,放了桌子,摆着大桶的米饭和一盆盆的菜,一群人正在那里围观。
那些菜也是梅豆角、茄子等寻常青菜,有的加了肉,但盆盆看上去油汪汪的,散发着香气,格外诱人。
小五儿忽然挤进人群买了两份米饭和菜,端到店里和杏儿小山吃去了。旁观众人见一份饭只花十文钱,有菜有饭,便也有人买来吃,打听那菜怎么做的,如此好吃,卖饭的妇人们指着桌上放的一个瓷坛说:“用菜籽油炒的,与寻常做法不同。”众人又开始打听菜籽油是何物。
晓颂见了暗自称许,向黄二郎问道:“官府士绅那边我们差人送菜了没有?”
黄二郎回道;“酒店那边是我大哥在经营,派了个主厨跟小庄主学了几个菜,小庄主让做了名刺放在那边,有人问就派发名刺,这几天大虎在那边盯着,好随时答复。”
中午,韩县令回来休息,躺了一会儿,对晓颂说:“看来司马贤弟升官指日可待了,如此多花样,我在酒席上与他随便聊了几句,增长不少见识。”
晓颂沉吟片刻说:“你若想升职,我让小五儿把油坊挪到望江去,恐怕会有很大一笔赋税。”
想了一会儿,韩县令说:“不必太过热中,朝中没人,万一再调个佐贰官,还不如县令来得畅快,如今有司马贤弟契带,会省不少心,守着你和小山过安稳日子也好。”
韩县令这天就回了望江县,晓颂在太湖城中呆了几天,跟着黄二郎等人了解油的销售运作方式,又和小五儿一起回了庄子上,去看油坊。
哪知秦氏一见小五儿就说:“城里有人来向你提亲,说是姓祖,家里有亲戚在京中做着大官……只怕是二虎打的那家,忙推掉了。”
小五儿愣了片刻,怒道:“亏他有脸来提亲,当着我的面调戏过女孩子,怎么想出来的?真是奇人异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