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急令破冬
腊月的晋西北,寒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能撕下层皮。独立团驻地的土坯房顶上,积雪被风卷得乱舞,像群没头的苍蝇。李云龙蹲在指挥部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烟锅子叼在嘴角,吧嗒得正响。刚打完一场伏击,端了鬼子一个运输小队,缴获的三八步枪还在墙角堆着,可他眉头拧得比枪栓还死——灶上的地瓜烧快没了,这比缺子弹还让他闹心。
“团长!旅部通讯员骑快马来了,说是延安的急件!”魏和尚的大嗓门从院外撞进来,这小子刚从炊事班抢了俩热窝头,用油纸包着往李云龙手里塞,“刚出锅的,揣怀里暖着。”
李云龙没接,眼睛瞟向院门口。通讯员裹着件破军大衣,冻得满脸通红,见了李云龙就往怀里掏信封,手指冻得直打颤:“李团长,这是延安直接发的密令,旅长说您得亲自拆。”
信封是牛皮纸的,边缘磨得发毛,火漆印盖着个鲜红的“急”字。李云龙捏在手里,掂量出几分不寻常——独立团打成立起,命令都是旅部转发,从没接过延安直接来的活儿。他扯开火漆,抽出信纸,就那么几行字,看得他烟锅子“啪嗒”掉在地上。
“咋了团长?”魏和尚凑过来,见李云龙脸色铁青,赶紧把掉在雪地里的烟锅子捡起来。
“扯淡!”李云龙把信纸拍在石桌上,声音跟炸雷似的,“让老子去延安,还得挑仨人跟去,说是……跟美国人搭伙打仗?”
刚走进院的赵刚正好听见,手里的地图差点掉地上。他赶紧捡起信纸,就着风里透进来的天光细看——命令写得明白:特派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李云龙,率三名得力助手赴延安接受任务,协同美军开展对日作战相关行动,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美国人?”赵刚扶了扶眼镜,镜片上结着层薄霜,“前阵子听说白宫派了特使来延安,说是要考察敌后游击战,难不成是要……”
“考察个屁!”李云龙一脚把脚边的石头踹得老远,“老子在中条山见过那帮美国顾问,除了会喝可乐嚼口香糖,打枪都能脱靶!让他们跟老子搭伙?别是来添乱的!”
通讯员在旁边缩着脖子,小声补充:“旅长说……美国人点名要您。他们从战俘嘴里听说了平安县城那仗,说您打硬仗野路子多,专能啃硬骨头。还说……只要您肯去,能给咱匀二十门迫击炮,还有一批罐头。”
“迫击炮?”李云龙耳朵动了动。独立团现在最缺的就是重火力,上次打碉堡,全团愣是靠魏和尚带敢死队爬云梯才拿下来。他蹲回石墩上,捡起烟锅子重新填上烟丝,“他们咋不直接说要老子去当教官?”
赵刚却琢磨出别的意思:“老李,这不是简单的合作。美国人在太平洋跟日军死磕,怕是想借咱们的游击战经验。你那套‘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说不定真对他们胃口。”他顿了顿,又道,“而且白宫特使在延安谈了半月,专问敌后战术,尤其对‘麻雀战’‘围点打援’刨根问底。他们要的不是正规军将领,是能在泥里水里滚着打仗的人。”
李云龙没吭声,吧嗒着烟锅子。他想起平安县城那仗,自己带着独立团硬啃城墙,用土炸药炸开缺口时,美国记者拍的照片登在边区报纸上,当时还骂过“洋鬼子瞎拍啥”。敢情那帮人是真记心里了。
“挑三个人,你觉得谁顶用?”李云龙吐了口烟圈,烟圈被风一吹就散了。
“张大彪必须算一个。”赵刚几乎没犹豫,“他攻坚是把好手,上次**楼,光着膀子带头爬云梯,那股狠劲跟你一个模子刻的。”
李云龙点头。张大彪现在正带着炊事班杀猪,为了庆祝伏击胜利,这小子准能把猪下水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得有个能打的。”赵刚看向魏和尚,“和尚功夫硬,侦察、格斗都拔尖,上次徒手夺鬼子机枪那手,够吹半辈子。”
魏和尚一听这话,胸脯挺得老高,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大刀——那刀是从鬼子少佐手里夺的,磨得能照见人影。
“还差一个。”李云龙磕了磕烟锅子,“得懂洋文,总不能跟美国人比手划脚。”
赵刚想了想:“文书王志强。留美回来的,英语比咱说中文还溜。上次翻译日军电报,连鬼子俚语都能翻明白。”
“那酸秀才?”李云龙皱眉。王志强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装,说话细声细气,上次让他给俘虏训话,憋了半天就说句“放下武器”。
“他不酸,是细。”赵刚解释道,“美国人讲究规矩,有他在中间转圜,能少生不少气。你总不能见了美国军官就骂‘**养的’吧?”
李云龙被噎了一下,没反驳。他冲院外喊:“张大彪!魏和尚!王志强!三分钟,到这儿集合!”
没一会儿,三个人就站在了院里。张大彪满手是猪血,用围裙擦着;魏和尚攥着刀柄,眼神发亮;王志强揣着手,眼镜片上沾着雪沫子。
“给你们个活儿。”李云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跟老子去延安,跟美国人搭伙,揍鬼子。收拾东西,一刻钟后出发。”
张大彪眼睛瞪得溜圆:“跟美国人打仗?他们的大炮能比意大利炮厉害?”
魏和尚摩拳擦掌:“管他啥人,能杀鬼子就行!俺这刀正好试试洋鬼子的骨头硬不硬。”
王志强推了推眼镜,轻声问:“团长,是去……太平洋那边吗?我在纽约读大学时,见过美军的航母……”
“少废话!”李云龙瞪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带着你的洋墨水,别给老子丢人。”
王志强嘴唇动了动,没再说啥,只是眼底闪过点复杂的光——他想起美国的校园,想起母亲送他上船时说的“别忘本”,现在倒要回去,却是以战士的身份。
一刻钟后,四匹战马立在村口。赵刚往李云龙怀里塞了个布包:“二十块大洋,十斤地瓜烧,还有这《孙子兵法》——不是让你当圣人,是让你跟美国人打交道时,别让人觉得咱没章法。”他又看向三人,“照顾好你们团长,他那脾气,见了当官的就想怼。”
“放心。”李云龙翻身上马,缰绳一甩,“等老子回来,带着美国鬼子的炮弹,把平安县城再轰三遍!”
马蹄踏碎残雪,朝着延安方向疾驰。魏和尚跟在旁边,忍不住问:“团长,美国人真能看上咱的土法子?”
李云龙勒住马,回头望了眼独立团驻地的炊烟,那烟在寒风里歪歪扭扭,像条不屈的龙。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土法子咋了?能弄死鬼子的就是好法子。管他蓝眼睛还是绿眼睛,敢挡着老子杀鬼子,就给他一梭子!”
风更紧了,卷着雪沫子打在马脸上。李云龙把棉袄裹得更紧,烟锅子在嘴里吧嗒得欢。他不知道延安有啥等着他,更不知道太平洋那边的战场是啥模样,但他心里有数——只要是打鬼子,在哪儿打,跟谁打,他李云龙都接了。
远处的黄土坡上,赵刚还站在雪地里,望着马队消失的方向。他摸了摸怀里那把李云龙留下的日军指挥刀,刀鞘上的红绸子被风吹得猎猎响。他忽然觉得,这趟远门,李云龙怕是要把八路军的大刀,捅到大洋彼岸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