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谋划袭劫刑场
河边,沿着青纱帐间的官道,三骑马蹄翻飞狂奔,卷起一路尘烟。武瑾秋带着刘二湘和陈三妹纵马飞奔而过,远处岔路口处,从庄稼地里出来一魁梧、一瘦小的人影。三骑人马停下来,下马搭话。
小四从儿伸手替武瑾秋牵住马缰,说给二左子听:“就说是这会儿能到嘛!二左子非说你们没这么快。”
二左子爱惜地抹着马脖子上的汗水,找辙儿:“这不是司令员给她们配备的宝马良驹,能跑嘛!瞧这身汗出得!”
刘二湘说话冲:“嗯,搁你这身压马的肥膘,天马也白瞎。”
二左子被噎了一没面儿,便对刘二湘命令式发泄郁闷:“更换军装。”牵上马匹,头前转弯走去。
小四从儿解开肩上背的一个包袱,亮出一堆日军军装,看着武瑾秋她们三个汇报情况:“情报确认了,由淮城保安团长范世奎出面,以他兼任的警察局长身份接替处决政治犯的行刑任务。”
武瑾秋问:“就是说,其他情况没有变化?”
小四从儿回答:“没有变化,可以按计划行动。”
陈三妹松一口气:“可放下心啦!”
刘二湘:“从前天离开支队,日夜兼程地往北赶。这一路上无法联络,就怕事情生变,没法跟指挥部汇报。”
陈三妹:“关键是不让带电台。我这个空手谍报员跟来,就是一废物。”
武瑾秋略有愠色:“那你回去。”
陈三妹低声抱怨一句,用得是她们山东鲁南方言:“姐。”有娇嗔的意味。
武瑾秋瞪她:“好好说话。这是工作。”
陈三妹不敢再奓刺儿,挑拣着衣服,对小四从儿发泄,找补平衡:“就这儿换啊?没遮没挡……”左右寻找着适合换衣服的处所,看见更换好日军军装的二左子从青纱帐里出来,腰间、前胸,间杂垂挂了半圈手榴弹和手雷,怪模怪样地望着这边,等大家赶紧换装。
武瑾秋问小四从儿:“你们俩这里就剩这点投掷弹药了?”
小四从儿答:“二左子扔得远,都归了他使唤。趴着,他也能扔出四、五十米去。”
陈三妹瞅着二左子可乐:“那也太不配套了。瞅着别扭。”同时蹙眉打量手里的日军军装。“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呀!哦这有不沾血渍的,不过太干净了吧?还是新的。”
小四从儿解释:“也有点缴获的,不够。打烂了的不能要。打中脑袋脖子沾上点血的没事儿,洗净能用。大家插空隙跑去交火的前沿,费半天劲才弄回来一点。我们又找裁缝赶着做了一些。不大标准。”
武瑾秋说:“凑合了,都是远距离给那些军警瞧得。”
陈三妹说:“那我还是穿裁缝做的吧!不瘆人。”伸手拿起另两件颜色一深一浅的军装审视,把深颜色的递给武瑾秋。“哦这是个军官的,给你,姐。”留下另一件和丢下的那一件,对比选择。
刘二湘一把从她手上拽走军装她走进青纱帐:“甭搁这挑肥拣瘦。任谁的裁缝,也没可着你尺寸裁剪衣服。”把陈三妹噎得够呛。
陈三妹一抻手里这件衣服,又发现了情况,质问小四从儿:“新做的,咋还有缝补的豁口?”
小四从儿说:“这三件,都是缴获的,比较新,可能是新兵的,略有破损。”
那边的二左子忽然乐出了声,但是他面肌不动,仍是一副黑黢黢的脸色,让人怀疑是不是他发出的笑声。期间,远处不时有枪炮声传来。
武瑾秋问:“李清平出狱后,现在情况……?”
小四从儿气馁地接上:“现在又回去了。”
武瑾秋、刘二湘、陈三妹惊诧地看着小四从儿。
淮城警察局院门外的街上慌乱跑动军队,不时有炮声传来,远处天空有硝烟弥散着。陶成福下马,把缰绳丢给汤副官,自己整理着军装走进去。
青纱帐里,一张草图在地上铺展开来。几只手分别压住图纸的边角,在行刑‘法场’字样的附近有敌我攻防阵地的图标。
小四从儿换好军裤,把一块土坷垃压住图角,指点着向武瑾秋介绍:“法场是新选的,靠近阵地前沿。印证了你对范世奎的判断。他对于处决这些政治犯,心有余悸,不太情愿替中统那些特务们沾上血债。”
武瑾秋还没有更换服装,问:“枪都埋好了?”
二左子答:“嗯。我和老邢去埋的,还有李清平家那个佃户头儿,叫潘大。”
武瑾秋惊诧:“潘大?接李清平出狱的那个人?”
小四从儿更换着上装,无奈地数落潘大:“就是他。好嘛!李清平重回牢狱,这个潘大就急了。我们稳不住他,只好答应带上他跟着行动,不让他自己瞎折腾。”
武瑾秋不无担心地皱了下眉头。
小四从儿补充:“只是口头答应他的,这会儿还在卦师,哦就是谍报员‘子不语’先生手里控制着呢。”
二左子则说:“那个潘大不懒,借给咱们一些步枪呢!正好弥补了我们多是短枪的缺陷。”
武瑾秋说:“很好。通知到里边的人了吗?”
小四从儿答:“‘子不语’跟牢里的内线有联络渠道。把情报送到约定地点,内线会准时取走的。”
武瑾秋点头放心,又问:“行动人员现在……?”
二左子抢话:“都到位了。”
刘二湘更换好军装,往帽檐里掖着头发,火急插话:“啊!先去法场了?”
陈三妹也急,在庄稼深处系着日军军装上衣扣子,扭头说:“不是让他们先在外围隐蔽待命吗?”
二左子着急,开始磕巴:“是,是,就……是。”接住陈三妹丢给他的一卷替换下的新四军军装往包袱里收装。
小四从儿接上二左子的话,解释清楚:“就是在待命的地点那里,集结到位。这点常识还能不懂?”
二左子责怪刘二湘和陈三妹:“你俩别老瞎急着插话裹乱。”认真而笨拙地叠着军装,埋怨。“叠整齐了。还女同志呢!”
武瑾秋起身:“出发。”
二左子敞着包袱口儿,提醒武瑾秋:“你没换军装呢还。”
淮城警察局的局长室里,擦得锃明瓦亮的马靴立正站定的陶成福聆听长官训话。范世奎来回移动,显得十分激动:“大战在即,兵临城下,炮声隆隆,硝烟滚滚,你作为淮城保安团镇守淮东城的保安大队长,身兼一城之防务重任的长官,没有上峰命令,就敢私自离开防区,弃危城于不顾,致军民于险地,本团长可以办你一个擅离职守的罪责,让你明白淮东城之于淮城总体防务体系的重要性。”看看这个被训斥的属下气定神闲,纹丝不动。范世奎略有疑惑,收住口,定睛审视。
陶成福蜡人一般,笔直站着,目不斜视地听候斥责。
范世奎抵近他眼眉观察:“你修了站桩睡的功了?”
陶成福突然大声回答:“回长官话,职下没有睡觉。”吓了范世奎一跳,后撤一步,挡着脸颊,以免溅上唾沫星子。
范世奎恼怒:“我说办你一个擅离职守罪。你可听见了?”
陶成福正色回答:“悉听长官发落。”
范世奎再强调:“这个罪,可送你上军事法庭,也可以就地枪决。你可明白?”
陶成福回答:“职下明白。”
范世奎有点儿被噎住了,顿一顿,问:“你怎么不辩解?”
陶成福说:“职下没得辩解。长官一经斥责,职下便知道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好找。任凭长官处置。”
范世奎哈哈大笑起来,又突然收住,伸手拧起陶成福一撮腮颊上的肉,动两下,声调阴沉:“你吃定我了,是吗?”慢慢松开,拍拍他的脸颊,恩威并施地警告。“别以为老子不舍得换掉你这个大队长。”
陶成福说:“职下之于范长官,如同李逵……不,武松……不,花荣……也不是,吴用……不,谁谁,那谁吧?之于宋公明哥哥。这颗脑袋,任凭团长予取予夺。”
范世奎啪地一拍桌子:“少来这套。你找不到合适的面具来套用自己,本团长也不是宋公明。”
陶成福心理素质过硬,依旧顺着思路演到底:“宋公明远非范团长可比。”
范世奎却指戳着陶成福的心口:“可你比那几个梁山货色,贼多啦!咹。”死盯着陶成福眼睛看。
陶成福不动声色地坚持挺着,不被滑头团长这套演戏拿住自己,任凭他要高价狠宰自己不敢还价。
武瑾秋更换了日军少尉军衔的军装,随同一行人牵着各自马匹从青纱帐里穿行。
小四从儿在最前边,对后边第二个跟着走的武瑾秋说:“就快到了,出了这片青纱帐,过一道坎儿,前边树林那里就是参与劫法场的人。老邢也在。”远处的枪炮声显得近了些。
第四个走着的陈三妹说:“听动静,可离交战阵地不远了。”
最后边的二左子说:“你穿着鬼子黄皮呢!怕啥?”
走在陈三妹前边,处于队伍居中位置的刘二湘回头越过陈三妹,对二左子说:“她是怕让友军当鬼子给打了。”
二左子说:“我怕友军向你投降。”
刘二湘和陈三妹同时疑虑地‘嗯?’一声,表示不理解。
武瑾秋问小四从儿:“法场靠近187团汪瞎子的防地?”
小四从儿回答:“是。又不是,其实是187团和186团的结合部,但是靠近187团这边。所以用这身行头行事,一旦和友军遭遇上,不至于纠缠到一起脱不了身。187团基本上是一触即溃的货。”
二左子说:“要是靠近186团那边,任怀青的兵没准儿真就打你一冤死鬼。”
陈三妹说:“闭上你个乌鸦嘴。”二左子在后边又面无表情地嘿嘿一声。陈三妹牵着马逃也似地越过刘二湘。“你走后边吧!那个人老突然嘿嘿,我瘆得慌。”
范世奎伸手磕出一支香烟,看看对面沙发里笔直身板坐着的陶成福:“还是不破戒?”
陶成福:“望团长成全。”
范世奎语带双关地问:“成全你不破戒?还是成全你那笔买卖?”
陶成福赔笑:“都有,都有。”
范世奎一拍他臂膀:“行啦!别绷着了。都干这私底下买卖了,还装哪门子军人姿态啊?”
陶成福呼哧塌下腰来,略有尴尬:“习惯了,哦主要是对长官您的尊重。”凑上去替范世奎打着火机,点上香烟。
范世奎往沙发上一靠,徐徐吐着烟雾:“老弟,你这是给大哥出了个难题呀!”
陶成福说:“他姓周的愿出狠血,干嘛不做这卖买?”
范世奎认可:“价出得没啥赚头啊!还有你的,是吧?你有多少抽头?”
陶成福正色表白:“不敢。全是团长的。”
范世奎精于世故,面无表情地应着:“嗯,接着说。还没说完呢吧?”
陶成福现出谦卑,实话实说:“团长明察秋毫。职下牵线这个事儿呀!是帮一个朋友。嘿嘿,不敢瞒团长,还有一层……周家那大小姐,不是兄弟的未婚妻嘛!所以权当是帮……”
范世奎听明白了,安下心来,接话:“帮老岳丈和大舅哥的忙?理解。这里边是不该再有抽头。不能宰自己人哪!是吧?”伸手示意他喝茶。
陶成福觍着脸:“主要是在团长面前留个好儿。呵呵,嘿嘿。”端起茶杯,嘘着呷一口。
范世奎眯眼看着这位属下,慢吞吞地提醒:“这可是军火交易,非同一般。比倒腾大烟土还危险。是他妈刀头上舔血的事儿,知道吗?”
陶成福不为所动,故作思虑着出主意:“大战在即,哦其实已经开打了,需要大量武器弹药损耗和兵员补充。从兵站里补充枪械的时候,几个数字码的事儿呗!”话说得举重若轻。
范世奎停住吸烟:“兵站?”
陶成福说:“打仗了,兵站的库门就该走走货了。”
范世奎故作松弛下来,欣慰地调侃着:“合着你们是早算计好了的。”
陶成福放下杯子,坐直身子保证:“没有,不敢让他们父子知道。全是职下一个人脑子里的谋划,天地都不知晓。”
范世奎欠身拍拍陶成福的膝盖:“不必紧张。你我兄弟之间嘛!知道规矩就好。安全为上。”
陶成福附和:“安全为上。”
范世奎意味深长地看着陶成福:“是说‘兵站’对吧?”
陶成福看着范世奎的神情,揣测着他的内心:“哦是。那兄弟我……?”
范世奎:“兄弟你可以替大哥办一件差事吗?”然后,伸手去陶成福颌下,并拢四指对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划,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惊得陶成福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