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日若翻脸美国是否出兵?普京回应语惊四座!
中日一旦摊牌开战谁会站在中国一边?谁又会支持日本?近日,普京说了一句话,让躁动不安的日本举国都震惊了...
普京到底说了什么,打死你也想不到
下载军事头条看全部文章
滏河春晓

47

当夜,一钩残月刚攀上老槐树梢,铁锈色的月光便泼满了邯城郊野的土路。朱浩峰脱下教员的长衫,黑色紧身衣像第二层皮肤般裹住他精瘦的身躯。地下暗室的霉味突然被军械油味割裂,美式冲锋枪的冰冷触感让他想起去年冬天,那只冻死在讲台上的麻雀。

芦苇荡在夜风里翻涌成墨绿色的海,常志的烟袋明明灭灭,像溺毙者最后的呼吸。三人蹲伏的高粱地沙沙作响,饱满的穗子垂着头,仿佛在默数即将降临的杀机。"第一枪要听蛐蛐叫三声。"石爷说话时,他腰间的老怀表正吞吃着时间,齿轮咬合声与远处蛙鸣奇妙地共振。

李洁玉的自行车队碾过月光铺就的碎银路。王小锤的汗珠不断坠在车把上,那"二一二"的队形活像送葬的纸人方阵。夜风送来断续的梆子声,李洁玉**痊愈的手腕,皮肤下东洋药剂的余毒仍在跳动。他望着尚壁村轮廓的剪影,忽然觉得那些茅草屋顶像极了女人散开的发辫。

五道黑影如夜行的狸猫,悄然滑至王翠翠家门前。王小锤的右手刚悬至门板前,李洁玉忽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别敲!动静大了,招来八路,咱们都得喂枪子儿。”王小锤喉结滚动,讪讪缩回手,像只受惊的田鼠般退到一旁。

李洁玉眯眼扫过院墙,墙头斑驳的月光如碎瓷片般锋利。他纵身一跃,衣角掠过墙头时,惊起一只栖息的夜枭,黑影倏地没入院内,只余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门外,石爷佝偻着背,从阴影中浮出,活似一截被岁月蛀空的枯木。他叼着半截烟卷,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只垂死的萤火虫。“老总,借个火吧……”他拖着沙哑的嗓音,朝王小锤凑近。王小锤一哆嗦,连忙划着火柴“歘”,溅起几粒细碎的火星。石爷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就着那簇颤抖的火苗,“嗤”地点燃了烟。烟雾腾起的刹那,石爷的眼珠在昏暗中泛着狼一般的幽光,朝其余三人努了努嘴。

王小锤脊背发凉,喉间挤出一声干笑:“弟、弟兄们难得来尚壁,俺做东……请大伙尝尝村里的老酒。”他弯腰拾起熄灭的火柴,指尖触到泥土时,仿佛摸到了自己即将冷却的体温。夜风掠过树梢,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像在为这场未启的杀局提前哀鸣。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刀子似的刮过几人的后颈。那三人搓着手、跺着脚,活像田埂边冻僵的稻草人,眼巴巴望着王小锤。院墙内隐约传来暖昧的窸窣声,与檐角冰棱的断裂声混在一处,李队长此刻怕正陷在温柔乡里,哪还记得门外这几个冻成冰坨的弟兄?

"走!"王小锤一挥手,车铃在寂静中惊起一串颤音,"南村口的羊汤,管够!"几人眼里倏地窜出饿狼般的绿光,洋车链条"咔啦啦"的响动,活似一群骷髅在咬齿狂笑。他们弓着背钻进风雪,车灯投下的光晕里,雪片纷飞如纸钱。远处羊汤铺子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像颗将熄未熄的心脏,熬着最后一锅滚烫的阴谋。

李洁玉弓着腰贴在门板上,指节叩在木纹间的声响像几粒秕谷落在空瓮里。"翠儿——"他压着嗓子唤,喉头滚动的热气在门框上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霜。屋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芯的微响,他忽地咧嘴笑了,这妮子,倒学会城里人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爬出几道银亮的抓痕。他想起醉仙楼那些涂着蔻丹的手,每次探进他衣兜时都带着股腥甜的铜臭。那些女人笑起来像裂开的石榴籽,汁水淋漓地算计着他兜里叮当作响的袁大头。可翠翠不同,她躲闪的眼神总让他想起幼时在雪地里追捕的野兔,那截时隐时现的灰尾巴......

"心肝儿!"他突然怪叫一声,黄板牙咬住下唇渗出血丝。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黑暗如温热的羊水般漫过他的牛皮靴。此刻他还不晓得,自己正一脚跨进了阎罗殿的门槛。

常志的枪口在黑暗中颤抖了一下。

就在李洁玉佝偻着腰、像只发情的野猫般窜开门缝的刹那,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擦着他油光水滑的背头掠过,"夺"地钉入门板,震落一层陈年的木屑。枪声撕碎了夜的寂静,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像撒了一把黑豆。

那瞬间李洁玉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一个鹞子后空翻,跃到院内,牛皮靴在青砖地上刮出两道火星,子弹追着他的身影在门框上凿出一串透光的窟窿,像阎王爷眯起的眼睛。

"操你祖宗!"他滚进阴影里,两把镜面匣子从腰间跃入掌中,枪口喷出的火舌将黑暗撕成碎片。子弹撞在土墙上的闷响,像是有人在用铁锤敲打棺材板。墙灰簌簌落下,混着火药味,在月光里飘成一场诡异的雪。

常志的指节在枪柄上攥得发白。楼梯间的灰尘被他急促的呼吸搅成漩涡,那一枪落空的耻辱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脏。他纵身跃下时,木质楼梯发出垂死般的**,弹壳从枪膛蹦出,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如同索命的铜钱洒落。

子弹追着李洁玉的身影在院中犁出七道焦痕,扬起的尘土像条灰黄的蟒蛇倏忽游过。李洁玉贴着地皮翻滚,衣袂翻飞如受伤的乌鸦翅膀。两把匣子枪交替喷吐火舌,弹道在月光下织成一张猩红的蛛网,门框的木屑四溅,常志不得不缩颈藏头,眼看着那狡黠的身影向墙根蠕去。

枣树枯枝在夜风中簌簌作响,飘落的叶子粘在李洁玉汗湿的后背上,像阎王爷随手贴的催命符。

羊汤的热气刚在桌面上晕开一圈油花,远处爆豆般的枪声就撕碎了夜的宁静。粗瓷碗里的羊杂汤剧烈震颤,映出三张骤然惨白的脸。"操!大哥栽了!"一个狗腿子踢翻条凳,腰间驳壳枪擦过门框,刮落一层经年的烟灰。

三人跨上洋车的姿势活像中箭的鹞子,车铃在慌乱中发出垂死的叮当声。子弹盲目地射向夜空,如同除夕夜蹿天的哑炮,在田间小道上溅起一串仓皇的泥点。

王小锤却慢条斯理地吹开茶沫,白瓷杯里浮沉的茶叶像极了在弹雨中逃命的蝼蚁。枪声忽远忽近,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皮影戏,那三个冲向火光的背影,多像被烛火吞噬的纸人。老板战战兢兢添茶时,他竟品出了铁锈味的回甘,原来屋檐下的冰棱被震落,正滴滴答答往茶汤里掺着猩红的月光。

枪火在院落里织成一张猩红的蛛网。

常志的背脊紧贴着门板,木屑随着每次射击簌簌震落,像下了一场陈年的雪。子弹穿透纸窗的窟窿里漏进月光,在他脸上割出几道银色的伤疤。他换弹时咬开的子弹袋,铜腥味混着硝烟在齿间蔓延,像含了满口的血唾沫。

李洁玉在青石板上翻滚,子弹追着他的衣角啃噬,溅起的石屑像一群嗜血的跳蚤。他的镜面匣子枪管已经发烫,在夜色里泛着暗红的微光,活像两截烧红的烙铁。每次扣动扳机,手腕都被后坐力震得发麻,仿佛有恶鬼在枪柄里狞笑。

院墙外的老槐树下,朱浩峰的冲锋枪枪栓泛着幽蓝的冷光。一片枯叶飘进石爷的枪管,被他轻轻吹出,那气息拂过准星时,惊动了伏在枪身上的夜露。

三个黑影嘶吼着从南巷冲来,自行车链条的咔嗒声混着粗重的**,活像三匹脱缰的劣马。冲在最前头的那个突然浑身一震,朱浩峰的子弹将他连人带车钉在了土墙上,车轮犹自空转,辐条间漏下的月光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石爷的枪管从树影里探出,一颗子弹擦着第二个狗腿子的耳廓飞过,惊得他扑倒在地。碎石子硌进他的掌心,却让他想起赌桌上最后那枚没敢押下的银元。第三个家伙缩在槐树后射击,树皮被子弹掀起的碎屑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陈年的头皮屑。

巷战的火光将李洁玉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忽长忽短如索命的无常。他舔到唇边渗出的血沫,铁锈味让他想起去年端掉的**窝点。东墙外的枪声密得像除夕的炮仗,西墙外却静得可怕,只有只夜枭在枯槐上发出讥笑般的咕鸣。

老梨树的枯枝在枪风中摇曳,投下的影子像极了勾魂的无常正向他招手。

弹匣坠地的脆响未歇,李洁玉已如壁虎般窜上西墙。

青砖墙皮在他指间簌簌剥落,月光将他的剪影投在邻院的磨盘上,活像只被钉住的蝙蝠。落地时惊起的尘土尚未落定,他已猫腰穿过晾衣绳,绳上冻硬的粗布衣裳在夜风里晃荡,像一排吊死的冤魂。

整个村庄在枪声中沉睡。湿棉被堵着的窗后,鼾声依旧此起彼伏,乱世的百姓早练就了这般本事:把杀伐声当催眠曲,将血腥味作安神香。只有看家狗们狂吠着,声浪从这家瓦顶滚到那家茅檐,在村子上空结成一张颤动的网。

李洁玉的皮靴踏过结霜的菜畦,惊起几只夜食的田鼠。他翻过西土坯墙时,墙根的夜来香突然簌簌摇动,洒落一身带着火药味的露水。邯临公路在月光下泛着鱼肚白,他朝着那抹亮色狂奔,身后的狗吠声渐渐拧成一条追命的绳。

常志的枪管从窗棂缓缓收回。月光洗过的院子里,只剩那株老梨树的影子,正将这场逃亡谱成一支凄厉的夜曲。

枪烟散尽的院落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月亮都躲进了云絮里。石爷的指节叩在门板上,声响空洞得像敲击棺材盖。"吱呀——"门开处,常志惨白的脸浮现在阴影中,手里的驳壳枪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活像根未燃尽的香烛。

"西墙!"常志的嘶吼惊飞了檐下夜栖的麻雀。朱浩峰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狼般的幽光,他反手将冲锋枪甩到背后,动作利落得像屠夫收刀入鞘。三人身影在瞬间分裂。常志翻墙时带落的碎土簌簌如雨,石爷奔向南街的脚步声闷如擂鼓,朱浩峰则像条黑鱼般滑进北面巷弄。

全村的狗吠声突然连成一片,此起彼伏的狂躁声浪中,三条猎犬正循着血腥气展开围猎。风吹动西墙根下的枯草,那半截沾血的衣角还在风中抽搐,像只垂死挣扎的灰蛾。

羊汤在粗瓷碗里凝出一层蜡黄的油膜。王小锤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沿,节奏与远处零星的犬吠诡异地合拍。当北面的枪声彻底沉寂,他突然推碗起身,银元在木桌上旋转出刺目的寒光,像枚被抛掷的生死签。

"留着下回喝!"他甩给当老板的堂叔的话音还悬在雾气里,人已撞进浓稠的夜色。冷风灌进他的衣领,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若李洁玉今夜不死,明日被剥皮填草的就会是他王小锤。

拐角处突然撞见的黑影让他魂飞魄散。石爷身上的硝烟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王小锤的问候卡在喉头,变成声呜咽。被铁钳般的手拽住衣领时,他踉跄的脚步在土路上拖出两道蛇形的痕迹。

邯临公路在月光下泛着尸骨般的惨白。常志和朱浩峰从不同方向汇合而来,四人的影子在地上纠缠成一张破网,而本该落网的鱼,早已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王小锤望着远处起伏的麦浪,突然觉得那翻涌的黑潮,正是一口无声张开的巨棺。

四道人影在公路旁僵立如碑,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交织成一张迷惘的网。石爷的枪管轻轻抵住王小锤的后腰,金属的寒意透过棉袄,在他脊梁上爬出蜿蜒的冰痕。

"你往前走,边走边喊!敢耍滑,俺在后面崩了你!"石爷的指令短促如枪栓声响。王小锤的喉结上下滚动,喊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鸡:"李——队——长——"尾音散进夜雾里,惊起路边草窠中几只昏睡的蚱蜢。

月光被云层吞咽的刹那,雾气从麦田里漫溢而出。王小锤的身影在前方忽胀忽缩,活似皮影戏里**纵的纸人。他每走十步就机械地喊一嗓子,声音里的颤抖像挂在蛛丝上的露水,随时可能坠落。

常志的鞋底碾过一颗石子,声响惊得朱浩峰浑身一抖。三人交换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着狼群般的幽光——他们都知道,一里地前面那个摇晃的身影,既是诱饵,也是献给死神的替身童子。

快走到村西时,一只沾满泥血的手突然从雾中探出,铁钳般扣住王小锤的嘴。他鼻腔里瞬间灌满熟悉的烟草混着火药的气息,这味道让他膀胱发紧。

"嘘——"李洁玉的吐息喷在他耳后,湿热如受伤野兽的**。被扳过身时,王小锤看见对方眼里跳动着两簇幽蓝的火苗,那是恐惧与杀意交织的冷焰。

"车呢?"李洁玉五指深深掐进他肩胛,仿佛要掏出块血肉当车钱。远处传来石爷他们踩断枯枝的脆响,近得像是踩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王小锤的眼泪砸在对方手背,立刻被体温蒸成盐渍。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都折了...车子...弟兄们..."话音未落,李洁玉的拳头已楔进他腹部,闷响如装满棉花的麻袋坠地。

李洁玉从西邻居外墙翻出后,沿着西过道往邯临公路狂奔,全村的犬吠和枪声让他摸不清八路到底来了多少人,如果在村外还有人等着围堵他,非得完蛋不可,

他沿邯临公路向西跑了一段距离,转身向北躲进一条黑咕隆咚的胡同里。背脊紧贴着茅厕的土墙,粪坑里泛起的沼气熏得他眼球发胀。月光在胡同口流淌成一条银色的溪流,而王小锤摇晃的身影,正像片枯叶般漂在那光亮里。每一声呼喊都像刀子,将夜的寂静割得支离破碎。

他窜出阴影的动作带起一阵腥风,捂住王小锤嘴巴的手掌沾着血和泥。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他瞥见三个黑影如饿狼般从雾中扑来。石爷的衣角掠过路旁积水的弹坑,溅起的泥点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型血瀑。

月光恰在此时刺破云层,将五人定格成一幅诡异的皮影戏:李洁玉钳着王小锤的脖颈步步后退,三支枪管从不同角度指来,在雾气中划出三道银亮的死亡射线。远处谁家的驴突然嘶鸣,惊得连雾霭都颤抖着裂开缝隙。

李洁玉的瞳孔骤然收缩,王小锤的呼喊太刻意,像戏台上拙劣的唱词。他猛然回头,三个黑影已撕破夜雾扑来,动作整齐得如同共享同一副神经。

枪火在刹那间撕裂夜色。李洁玉旋身时,王小锤的手臂已如毒藤般缠上他的腰腹。"**!"他嘶吼着将枪管抵进对方张开的嘴,扣动扳机的瞬间,温热的大脑和碎骨溅在他脸上,像打翻了一碗豆腐脑。

垂死的王小锤竟化作人肉枷锁,十指如铁钩般扣进他大腿肌肉。李洁玉连开三枪,每声枪响都震得尸体剧烈抽搐,却掰不开那渐冷的手指。月光下,王小锤爆裂的头颅竟带着诡异的笑,染血的牙齿仍死死咬住他的裤管。

当他终于挣脱时,石爷的枪口已堵住胡同口,常志与朱浩峰的身影如门神般封住退路。血泊中的王小锤突然抽搐着抬起手臂,指尖凝聚最后的气力指向李洁玉。月光穿过他残缺的头颅,在地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那颗被打烂的嘴巴竟还在一张一合,涌出的血沫随着呼吸喷出两个猩红的气泡:

"杀......"

王小锤的眼珠已经蒙上灰翳,却仍死死钉在李洁玉脸上,仿佛要把这背叛者的模样烙进黄泉。李洁玉忽然狂笑起来,笑声震落檐角几滴未干的血珠。

"比划比划?"他甩开双枪,金属砸在青石上的脆响惊飞了啄食脑浆的夜蝇。月光照着他摆开的拳架,十指关节上厚厚的老茧泛着尸骨般的惨白,那是梁山镖局十年磨出的杀人利器。

石爷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见过这种起手式:当年滏阳河边的镖师们就这样空手撕开过土匪的喉咙。夜风突然变得粘稠,带着红薯粉芡的酸涩气息,那是李洁玉记忆里父亲货担上的味道,如今却混着血腥味翻涌上来。

"来啊!"李洁玉的吼声惊醒了全村的狗。他后撤半步时,鞋底碾碎了王小锤一根手指,骨裂声清脆得像少年时在梁山劈开的柴薪。

李洁玉的拳风撕开凝滞的夜雾,却只搅碎了几缕飘散的烟丝。石爷的身影如鬼魅般消散在月光里,又在他身后三步外重新凝结,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划出猩红的轨迹。

"就这点梁山泊的拳脚?"石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李洁玉猛然旋身,却见对方正站在身后,烟灰簌簌落在鞋面上,仿佛观赏街边卖艺的看客。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一个如绷紧的弓弦,一个似闲散的垂柳。

李洁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济宁码头用同样的黑虎掏心,把个漕帮汉子打得吐血坠河。可此刻他的铁拳却像砸进棉花堆,连个响都听不见。石爷的布鞋在青石板上轻蹭,发出毒蛇游走般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与李洁玉指节爆响的声音奇妙地共鸣。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李洁玉的扫堂腿卷起满地枯叶,石爷却如纸鸢般腾空而起。烟丝燃烧的微光在半空划出暗红星轨,他落地时甚至没惊动脚边的一粒尘埃。

李洁玉彻底怒火中烧,正准备稳住身形再发力时,"砰!"一记穿心脚正中膻中穴,李洁玉倒飞出去的轨迹上,血珠与断牙如散落的佛珠

未及起身,石爷的拳影已如暴雨倾泻。第一拳打碎他引以为傲的梁山架式,第二拳轰散他眼底的凶光,第三拳将他最后的尊严捶进泥里。

身体坠地时发出龙吟般的颤响。李洁玉仰面望着银河,突然想起少年时在梁山泊看到的流星,也是这般转瞬即逝的光亮。石爷的影子笼罩着他,像座终年不化的雪山。

"自行了断吧。" 这句话飘下来时,李洁玉的右手已摸到石爷扔到地上的刀柄。冰凉的铁器上,还残留着前一个死者的体温。

常志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方才的拳影,那根本不是凡俗的武技,倒像是太行山巅的朔风具象成了人形。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枪套,金属的冰冷触感此刻竟显得如此可笑。

朱浩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石爷收拳时衣袂翻卷的弧度,让他想起南京总部那幅《钟馗捉鬼图》里飘飞的袍角。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块烧红的烙铁正炙烤着军统的鹰徽。夜风吹散硝烟,远处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像是在嘲笑他们这些持枪者的无能。

月光漫过石爷的布鞋,在地上投出淡蓝色的影子。那影子如此之轻,却又如此之重,轻得像是片随时会乘风归去的落叶,重得压垮了两个职业杀手半生的骄傲。

李洁玉从地上爬起,顺手捡起大刀,吼叫着猛然冲石爷砍去。

刀光乍起的刹那,石爷的身影如柳絮般飘转。李洁玉的刀刃劈开凝滞的夜雾,却只斩碎了几缕月光。石爷的膝撞顶碎他腕骨的脆响,惊飞了树梢沉睡的乌鸦。

只见石爷反手夺过刀柄,刀锋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弧,早已划过李洁玉半个脖颈。

夺刀、旋身、挥斩!三个动作快得仿佛同时发生。刀刃划破空气的嗡鸣尚未消散,李洁玉踉跄转身拔腿就往西跑,石爷也不追赶, 常志和朱浩峰抬枪就要射击,被石爷抬手制止。

李洁玉奔跑时,感觉脑袋像熟透的苹果老往一边歪斜,月影中的头颅如熟透的歪斜果实,仅靠半截筋肉与躯干相连,动脉喷溅的血雾在月光下竟显出几分妖艳,像戏台上飘摇的水袖。

这具半挂脑袋的尸身仍在奔跑。三十步的血路上,脚印由深至浅,最终化作一滩粘稠的暗红。当尸身扑倒时,那颗终于离体的头颅顺着斜坡滚动,停在某个鼠洞前,怒睁的双眼恰好对着东方。那里,第一缕曙光正刺破云层。

朱浩峰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月光下那颗仍在抽搐的头颅,像颗熟透的瓜果歪在血泊里,断颈处的骨茬白森森地刺眼。

"留半寸皮肉,"石爷用刀尖挑起一截沾血的脖筋,像老厨子展示刀工般从容,"这畜生能多看几眼自己造下的孽。"

他咧嘴笑时露出的黄牙,让朱浩峰想起老家祠堂里那尊剥落的阎罗像。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将血腥气直灌进朱浩峰的鼻腔,他忽然明白了,那具无头尸身奔跑的轨迹,分明是石爷用刀锋在黄土路上刻下的警告。

远处传来晨鸡的啼鸣,石爷的背影在曙色中渐渐拉长,宛如一柄缓缓归鞘的刀。

石爷从怀里摸出那半包皱巴巴的洋烟,烟盒上还沾着常志递来时蹭上的血渍。他咬住一支,划亮的火柴在黑暗中绽出橘红的昙花,青烟便顺着他的皱纹攀爬而上,像一条缠绕往事的蛇。朱浩峰别过脸去,手指痉挛地扣弄着冲锋枪的保险栓,金属碰撞声惊碎了雾气,仿佛在替他战栗的魂魄敲着丧钟。

常志的瞳孔仍映着方才刀光血影的残像,石爷挥拳时带起的风声里,分明夹杂着旧年祠堂梁上悬铃的呜咽。三人沉默如坟,唯有远处猫头鹰的嗤笑在夜雾中浮沉,时而尖锐如婴啼,时而低回似老妇抽泣。

烟蒂坠地,溅起几星暗红的萤火。"埋了吧,"石爷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磨过粗粝的砂纸,"王小锤这崽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常志的枪托轻轻撞向朱浩峰肩胛,二人俯身抬起那具年轻的躯体时,月光正流过少年青白的面颊,将他未阖的眼睑镀成两枚生锈的铜钱。

石爷望着他们踉跄走向水沟的背影,忽然被一阵酸涩的潮水淹没。十八岁的骨头轻得像捆干柴,生前却要扛着比山还沉的世道,巴结时的谄笑,逃命时的哭嚎,此刻都化作水沟里即将腐烂的月光。他想起王小锤吹嘘要给老娘买糟糕,笑起来时眼里还跳着光,和秀儿的笑容有几分相仿。如今那老妇人枯坐在油灯前等门的剪影,怕是要烙穿余生的每一个黑夜。

"秀儿啊……"他对着浓雾呢喃,泪水在寒风中凝成冰凌。恍惚间又看见妻子临终时攥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正如此刻怀中渐渐冷硬的烟盒。夜枭的嘲笑突然撕裂雾气,而更远处,早起的乌鸦已经开始啄食黎明。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功能呼出区
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