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在大先生家中讲红军的故事 二

**转向鲁迅：“您想了解哪些方面？”

鲁迅吸了一口烟，平静地说：“请详细谈谈红军和根据地人民的斗争。比如，怎么用英勇战斗粉碎敌人的‘围剿’？怎么巩固和扩大革**据地？怎样打土豪、分田地？又怎么建立工农**政权、改善人民生活？”

**笑呵呵地说：“您提的这些问题，我已经向临时**的同志汇报过一遍了。”

鲁迅也笑了：“那今天讲起来，应该更有条理了。”

柳峰插话：“大先生一直非常关心红军的战斗生活。”

许广平手里织着毛衣，轻声说：“他每天买很多报纸，用‘正面文章反面看’的方法，知己知彼地和国民党斗争。从敌人对红军的污蔑和咒骂里，捕捉他们胜利进军的情况。”

史沫特莱蓝眼睛闪着光：“我发现，伟大的作家都有一颗和时代一起跳动的心！”

鲁迅诚恳地说：“我殷切盼望着革命胜利。”

许广平拿来稿纸：“我来做记录。”

**讲述的时候，史沫特莱眼中泪光闪烁，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悲壮的画面：凄风苦雨的夜晚，乡亲们忍痛送红军北上；遵义城头灯火通明，正在决定中国的命运；机枪的火舌下战士像秋后的庄稼一样倒下，十八勇士却冒着炮火攀着铁索夺取桥头；魔鬼般的沼泽、严寒肆虐的雪山吞噬着红军的生命……

鲁迅对**说：“我还想请你详细讲讲红军和根据地人民的斗争。”

**就开始讲：“自古兵匪一家，可在我们红色苏区，却是军民一家。有一次，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在国民党军搜查的时候，推开刺刀扑上去紧紧抱住我们的伤员，说是她男人。靠她掩护，伤员才躲过一死。”

鲁迅感叹：“多好的姑娘！”

**接着说：“一天，我带一个团翻山越岭，想迂回到敌人后面。刚出山沟，不好——正撞上抄我们后路的敌十三师。我们一个团，要对敌人一个师！”

许广平和史沫特莱听得入神。鲁迅凝神倾听，有时点头，有时皱眉，有时开怀大笑。

“敌众我寡，我们的战士抢先登上山头，居高临下，”**越讲越激动，站起来学战士呐喊，“全团齐声大吼：‘冲啊！杀啊！……’吼声震天，敌军吓破了胆，不战自溃。战士们直接扑下去，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

鲁迅问：“是这样吗？”

**点头：“先声夺人嘛！”

众人大笑。史沫特莱称赞：“王先生真是讲故事的高手，活灵活现！”

鲁迅笑得烟卷差点掉下来，咳嗽着把象牙烟嘴按紧：“你们看，许先生听得入迷，手里的活儿都忘了！”

许广平感叹：“真是写小说的好材料！”

柳峰说：“所以该由大先生来写呀！”

史沫特莱附和：“大先生是大手笔，写不成长篇，写短篇也能轰动！”

“写一个中篇，可以。”鲁迅点点头，轻咳几声，转开话题问，“你们住得怎么样？”

**回答：“我们住老乡家，房子四面开窗。”

鲁迅感慨：“那空气一定流通。这是一大进步，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注重居住卫生，不像我们这里，不管白天黑夜总关着窗。”

顺着鲁迅的目光，大家都望向窗外。

柳峰低声说：“大先生，弄堂里好像有‘狗’。”

**下意识摸向别枪的腰间：“会不会是我引来的？”

鲁迅淡淡地说：“这种狗，经常都有。为这个我已经搬了三次家，还是甩不掉。”

史沫特莱忿忿不平：“真讨厌！”

“不用理他们。”鲁迅听得入神，忙催道，“王先生请继续，那里的地形怎么样？”

**下意识摸口袋掏笔：“是这样的——”

许广平心领神会，马上递过稿纸。

**边说边画：“这里有一条河，这边一座大山，还有这里……”

鲁迅听着，忽然从躺椅上站起来，举着象牙烟嘴沉思片刻，喃喃自语：“要写的话，只能像《铁流》那样写，有战争气氛，人物面貌只好模糊一些了。”

**说：“总之是以丘陵地形为主。”

“这张地图，我收藏了。”鲁迅接过草图的手微微发抖。他久久站在窗前，望着西边的天空，心潮难平。

许广平打开餐厅的灯：“大家吃了饭再聊吧！”

鲁迅点头：“行啊！我们听的人不累，讲的人可累了。”

鲁迅拉着**的手走进餐厅。许广平把小方桌从墙边拉开，用托盘端上饭菜，一一摆好。

史沫特莱惊呼：“啊，菜真丰富！有鱼有肉，还都是用大碗装的！”

鲁迅亲自开瓶：“这瓶三星斧头白兰地我珍藏很久了，今天苏区客人来，我要打开它畅饮一番。”

**感动地说：“大先生太客气了！”

鲁迅说：“王先生是来治伤的，身体需要补一补，所以多准备了几个菜。”

许广平忙说：“哎呀，别光说话，快动筷子吧！”

鲁迅指着菜笑道：“许先生的‘作品’，大家尽管咬文嚼字评价一番，不过总比我的文章可口多了！”

满桌欢笑。鲁迅给客人倒酒后举杯：“来，大家举杯！”

众人一起喝了一杯。吃了一口菜，**问鲁迅：“大先生，报上说有人出三万元买您的头，有这事吗？”

鲁迅笑笑：“那是假的。我一个写字的，他们哪肯出那么多钱？只有你们，才值高价。”

桌上又笑起来。**担心地说：“大先生一定要小心，被他们抓了可不值。”

几个人连连碰杯，脸上渐渐泛红，情绪越来越热烈。

鲁迅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感叹：“在你们这些为民族存亡浴血奋战的勇士面前，我算什么呢？我却过着这样的生活……每次想到这儿，真觉得惭愧！”

**说：“大先生太谦虚！您写了那么多，知道那么多，理应过好日子。”

鲁迅望着**，感慨地说：“我的确写了很多，但还没写过你这样的人，还没写你们红军——中国的脊梁！”

**眼中闪着泪光：“中国的脊梁！您说我们红军是中国的脊梁？”

鲁迅郑重地点头：“是的！”

史沫特莱问：“大先生是说，红军用血肉之躯撑起了中国的命运？”

鲁迅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激动地站起来，满怀敬意：“大先生，我一定您的话带到前线，让每个战士都听到您的声音，让它和我们一起战斗！”

鲁迅忙招手请他坐下：“来来，大家吃菜呀！”

**夹了一颗咸辣椒放进碗里，一口嚼下去。

鲁迅说：“我童年结束的时候，家里已经很穷了，没衣服御寒，就一个劲儿吃辣椒，这样能少吃点东西。辣椒刺激胃，让你觉得饱。你在这儿可别假装吃饱，我以后还要找你来谈。”

**又吃了一口辣椒：“我肯定要吃饱的！”

夜已经深了，月亮悄悄挂在天上。鲁迅拉着**的手，送他和柳峰下楼出门，史沫特莱、许广平跟在后面。

鲁迅对**说：“下次你自己来就行，我还想和你聊聊。”

史沫特莱提醒：“王先生，再来的时候认准门口那个‘茶’字，就是‘茶’字旁边的9号。”

**爽快地答应：“有机会，一定再来！”

《**将军传》，胥佩兰、郑鹏飞著，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