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山雨欲来
黄大郎感觉如芒刺在背,他很想停住脚突然回身,看看是谁跟在后面。但是这种感觉一恍而过,他知道已经错过了机会。虽然仅是一瞬间的事儿,多年前的训练告诉他,不是疑神疑鬼。
谁会跟着自己?为什么跟着自己?而且有此能力?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马熙。
司马熙正站在他旁边侃侃而谈:“如今太湖县以商税为主,商税分住税和过税,你查好这两块……”
大官人这是还不相信我?黄大郎暗自猜测,借着和司马熙说话的机会,向前挪了一小步,和司马熙面对面站着,仔细打量他的神情,见他神情坦然,不像作伪,暗道莫非另有其人?眼睛余光便向后扫去,街里人来人往,自己直觉的那个方位上有六个人:两个摆摊的小贩儿,一个在摊前低头选东西的胖大婶,一个东张西望的老汉,还有一个妇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黄管事!你以为如何呀?”司马熙脸上微微有不悦之情,黄大郎成了他的钱谷幕僚,接了太湖县的税赋财政这一块儿,为了让他尽快上手,带着他转了县衙六房,又给他讲述治理要扼,而你看看他这样子,竟然走神了!
黄大郎忙拱拱手说:“大官人,我正想请教,住税好查,这过税如何把控呢?”
司马熙听他回答的是正经话题,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讲。
然而黄大郎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进去了,不是司马熙,那会是谁?
走到十字路口,正拐弯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出现了,黄大郎再无顾忌,猛地回头,倏地一下,那道视线消失了。那个方位上只有两个小贩在闲聊,别人都已经走了。但是,黄大郎发现一个商贩的背后有扇窗子开着个小缝儿,也许是这边鞋帽店的,也许是那边小茶馆的。
司马熙正和黄大郎说着话,发现了他的异常,便问道:“什么事?”
黄大郎说:“我感觉有人在看咱们。”
苏小方笑道:“还怕看么?现在好多了,原先每次出来都有人围观,上次有个老头儿跟了我们一条街,还偷偷往前凑,后来我忍无可忍抓住了他,那老头儿竟然说想摸摸财神沾点财气。”
黄大郎听了这话心里一动,难道是跟着大官人的?便笑道:“竟有这事?!不过你们也别不当回事,什么样的人都有,多加小心为妙。”
田大志摆摆手:“放心好了,有我们哥儿俩在,不会有事!”
倒是司马熙因为知道黄大郎的底细,认真地看了看他,对他点点头。
祖管家开门回到房里,成公子正坐在椅子上,祖管家吓了一跳,随即问道:“怎么样?可有机会?”
成公子摇摇头:“司马熙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历害的人,我只是盯了他们几眼就被察觉了。”
祖管家看看成公子阴冷的眼神,心里暗道你这样子盯我两眼,我也得察觉了。
成公子阴冷的眼神果然转向了他:“祖管家,你还是听本公子的,咱们同时在**台、粉丝铺子、作坊里放火,再烧上几个脚店,即便不能趁乱杀了司马熙,只要烧死几十个人,他也得身败名裂,只要他阵脚一乱,有的是机会。”
祖管家脸色一苦,作揖道:“成公子,小老儿就是混口饭吃,这等大事怎么做的来?这些家丁你也看见了,也就是帮着跑跑腿,助助威还行,哪个真能拉得出去……”
“这事你不按本公子的谋划,能做成么?你家主人回来你如何交待?”成公子斜他一眼,冷冷问道。
祖管家思忖着商量道:“我们也就是给他们捣捣乱,让他们别得意的上了天!既然咱们谋划不到一起去,要不还各干各的?”
“祖管家,晚了!”成公子站起身来,走到祖管家身边,拍着他的肩道:“这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你家员外的谋划我已尽知,倘若我写张一寸宽的纸条往衙门里一扔,就算司马熙饶了你,你家员外也不会饶你!”
“你!你……”祖管家指着成公子又气又恨。
成公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也别撇得那么清,你家员外不是什么好鸟,恐怕你也没少替他当恶人,城东小河湾子李家怎么破家的?他家那块祖传的玉去了哪里?前面街上王寡妇母子怎么死的……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人吗?下不了船了,呵呵呵……”
祖管家在成公子的冷笑声中无力的垂下了手。
成公子说要在祖管家房里住几天。
祖管家和他在一起,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宁可四处忙碌也不愿意回去,实在没事做了便在门房里坐着。祖家内眷们和众下人都夸祖管家得用,家主不在,越发勤恳了。
这天正在门房呆坐,忽然有人送了请柬来,说是县衙里发的,请祖员外到**台议事。
祖员外临行前已将外面诸事都托付给了他,祖管家巴不得离开家门,忙吩咐了众人各司其职,提前一个时辰便出了门,立刻觉得神清气爽,遍体轻松,如同逃离了摩爪。
黄大郎召集了众作坊主、店铺商人,外带拥有大片土地的庄主员外们来议事,见下面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嗡嗡嗡地不知道在议论什么,黄大郎便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响锣前“咣”地敲了一声。
众人都转向了台上,黄大郎清清嗓子道:“各位庄主员外,兄弟朋友们,我今天召集大家来,第一件事是想商议一下防火防盗事,咱们辛苦数月,已见成效,眼看进了冬季,年关岁末,天寒夜长,先要保住兄弟们一年的辛劳成果。第二件事是有个不情之请,司马县令聘任黄某做了钱谷师爷,还要请兄弟们多加支持……”
从粉丝作坊、筹建**台、到货铺展销及后来促成参股**茶的事,众富商已多次参加过黄大郎主持的大型议事,众人经过数次磨合,早已视黄大郎为首脑,其中有些人已厮混得十分熟稔,自是对他的提议表示支持。
因此黄大郎的话一说完,一位白发老者首先站起来说道:“黄兄弟请放心,钱谷税赋我等原本就未曾拖欠过,如今是自家兄弟管理此事,大家定会支持。”
又有一人站起来说道:“防火防盗之事说的极是,庄子里农户们都把稻秸柴草堆成垛,哪年冬天不烧几垛?况且这一带前几年山匪还很多,虽然清剿过,只怕有余孽,或是有一等宵小之人,眼红大家手里有了钱,出来作祟……”
众人纷纷附合,
黄大郎又说:“还有一事,咱们的作坊铺子,多是入口之物,如今正是大卖之时,恐怕以后还会卖到高丽扶桑去,一定要保证清洁,别出了乱子,影响整个行业,也要拿出条款来,找专人着意看守。”
事关各人利益,很快制定出了管理和联防制度及惩罚手段。
祖管家回到家里,幸灾乐祸地对成公子说道:“官府现在新出了联防手段,各店铺作坊都要派人守夜值宿,庄子上有巡守队,我看你那谋划是做不成了!”
成公子冷笑道:“祖管家,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你家员外怎么选中的你?如此是非不分,立场不明,真是可笑!”
祖管家听了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好人了,叹口气偷偷斜了成公子一眼,心里恨不得他立时便猝灭了。
成公子沉思一会儿,忽然起身问道:“官府怎么突然想起要做这些事?”
祖管家没好声气地说:“司马熙刚请了个钱谷师爷,新官上任三把火!”
成公子眯着眼呆了一会儿,冷冷地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就算他司马熙有造化,逃过了身败名裂的下场,也免不了身首两处!要不也显不出天理昭昭!祖管家,你就等着瞧!我先去跟着司马熙,若是得了机会,咱们除了他,早些干净!”
说着便站起身来,出了门。
祖管家走到门口,看着成公子纵身跳上墙走了,顿时大喜,恨不得立刻便要替黄大郎烧上三柱高香。
天气逐渐寒冷,又下了两场雪,各大手工作坊慢慢都歇了手,只有城里的铺子里货物交易还十分红火,贩卖粉丝茶叶等大宗货物的商队不时走过。闲下来的老百姓手里有了钱,也都去集市上采购些原来舍不得的心爱之物,街道市面上人来人往,一副兴盛景象。
司马熙带着田大志和苏小方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脸笑意。太湖县如此兴旺,也算不负皇上的重托和一县百姓的拥戴,自从黄大郎接了钱谷一块,他也轻松多了,日子过得潇洒,经常上街考察一下民情,今天天气寒冷,三个人买了酒和熟食,拿回后堂里去吃。
他们刚转过十字路口,从另一个方向上来了三匹骡马,和他们堪堪错过。
马背上的三人都缩着肩,垂着头,见前面人多了,头一匹坐骑上的人推了一下披风上的帽子,露出脸来,倘若司马熙看到定能认出来,这是祖员外。
祖员外看上去老了很多,一路颠簸,鬓边的白发散落下来,衬得他越发憔悴落魄。
他没有想到,陈利用比试竟然失利,因此变得比他们还恨兰小五儿,派了人去截杀兰小五儿,竟又被她逃脱了。
那几天祖家父子见陈利用闷闷不乐,怕因此失了他的欢心,只好花大价钱去珠宝玉器店里买了一柄玉如意。回来时走到街口,被陈家一个有数面之缘的宾客慌慌张张地拦住了,竟然说禁军围了府第在捉拿陈利用!
祖家父子怎肯相信?几个人闪在路边茶馆里,果然片刻之后看见禁军押着陈利用过去了。
三个人合计了一会儿,还盼着皇上青眼有加,侥幸能变了主意。哪知第二天竟然得到消息,陈家抄没,陈利用发配商州。
三个人大为震惊,却无计可施,行礼财货仆人都陷在了陈家,只好变卖了玉如意,买了骡马衣物,一路逃窜回了太湖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