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天晚上，齐四两次吃席。
梁麻子宴请高胜，齐四坐陪，小六也在，他成了梁麻子的亲信。
梁麻子与高胜商量侦缉队合作事宜，另外试探高胜对时局的态度，尤其对齐东瓜的态度。梁麻子非常精明，内在的精明写在脸上，常常精明过头，使得龙梅今不敢重用。龙梅今让他物色可塑之材，他把小六拉进来，精明的人不爱跟同类交往，小六听话。
齐四很久没有爽快的吃顿好的，有酒有肉，吃相难看。梁麻子三番五次向齐四敬酒，口称招待不周，多多担待。齐四不明所以，小六忍不住，我监视你家小七，你是自己人，老大哥。
高胜夸奖，强将手下无弱兵，六哥客气，今后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四人其乐融融。
临近午夜，有人喊梁麻子，梁麻子出门很快回来，齐兄弟，周司令那边来人，请你过去。
夜空乌云笼罩，冷风袭人，齐四打个冷颤，要下雨了。
跨出门槛，闪出林长河，做个手势，引他来到警备司令部仓库后院一间小屋。烛光摇曳，屋里坐龙梅今和一个中年人，一桌凉菜拼盘，日本罐头，清酒，
龙梅今介绍，齐四，柴让。
齐四说：“柴先生好。”
柴让抱拳：“齐兄弟年轻有为，龙先生常念叨。”
龙梅今说：“都坐，以后聚会不分大小，都是兄弟。柴先生接手你的铺子，多亲多近，你干的时间久，算地头蛇，该交代的交代，该指点的指点。”
齐四正是吃喝的年纪，平日清汤寡水饥一顿饱一顿，今天可算逮住机会。
林长河嫌弃道：“少吃点。”
齐四正在兴头：“关你屁事。”
龙梅今说：“你对林先生有看法？”
齐四说：“啥看法？”
龙梅今刚要开口，林长河伸手拦住：“兄弟，你不问我，整天忙些啥？”
齐四满脸通红连打饱嗝：“关我屁事。”
林长河说：“瞧不起人？”
齐四把饭已经吃到嗓子眼：“那里，你我平日没来往，我做买卖，你给好处，跟人没关系。”
龙梅今说：“齐兄弟，今后这二位是你的前辈，敬酒。”
齐四闻言起身端杯恭恭敬敬，先干为敬。
“看到没有，吃喝不误正事，齐兄弟还算有担当，今后有空教教他，绝对可靠。”龙梅今得意洋洋，“诸位，龙某不会亏待自家弟兄，日久见人心，咱们事上见。”
柴让初来乍到，对齐四的能力产生置疑，不过仰仗齐东瓜的势力混日子。龙梅今和柴让的分歧在于人员的选择而非立场。
龙梅今参与向我根据地派遣特务潜伏的行动，所谓精英有去无回，反倒有几个堪称业余的特工成功隐蔽，引发他的反省。
柴让科班出身以正统自居，怎么瞧得上类似齐四这样的人物，林长河站龙梅今，他的经历足以证明以齐四的面貌很难引起怀疑，比如小七。
龙梅今感觉柴让是个威胁，有取代自己的意图，而齐四的行为打消了柴让的疑虑。
酒足饭饱，气氛渐渐融洽，龙梅今随意问起黄鱼镇的现状。齐四说大哥的仓库被水淹了，地下党干的，丢了少量弹药。龙梅今纳闷，怎么淹了还能丢，齐四撑的说话费劲，前些日子下雨，后墙挖了个大洞，穿进去一根竹筒，把外面的雨水引进去，泡了两天。**，防不胜防，齐队长不容易，上回见他瘦了不少，龙梅今报以同情。齐四不停揉肚子，我哥说山里有八路正规军，镇上重新挖工事，封锁沟，我也挖了，要不早来了。
龙梅今话题一转，高胜为人如何。齐四很气愤，不地道，这家伙尽占便宜，欠钱不还。林长河插话，还有人欠你钱？柴让吃吃笑出声，显然已了解到齐四的名声。齐四理直气壮，我有啥办法，大哥的手下，再说，有些事靠他打点。龙梅今劝道，不亏，人情做账，一笔顶一笔。
齐四咬牙，说的轻巧，我有办法治他，柴让竖起大拇指，英雄出少年。
今晚通宵，一醉方休，龙梅今踌躇满志。情报网逐渐成型，人手充裕，这次有林长河这张王牌，天助我也。
齐四说：“柴先生请人经营还是亲自把关？”
柴让说：“可能请一两个短工。”
齐四眼神闪亮：“我有个主意。”
柴让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齐四说：“药铺利润大，咱四个共同经营，分工经营。龙先生路子野，跑外，林先生拉客户，我守铺子，柴先生您管账。”
柴让目瞪口呆望向龙梅今，分明在说那来的傻子，龙梅今和林长河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语塞。
龙梅今挠头：“兄弟商业奇才，不过，咱们的买卖比卖药值钱。”
齐四说：“真的假的？”
龙梅今说：“洋酒，洋罐头，知道谁给的？”
齐四撇嘴：“花钱呗。”
龙梅今说：“你就是再赚钱，朝死里攒钱也买不来洋货，没有洋货，你的财富都是小钱。”
林长河理解齐四：“他怕吃亏，对估衣铺有感情，这是朝你要补偿。”
龙梅今拍拍额头：“包我身上，少你一分，你打我脸。”
齐四连忙拱手：“不敢，不敢。”
“忘了说，今天起每月发一笔职业津贴，前两个月的补发。还有，你去贾家湾给你一笔安家费，每月考核一次，按考核发奖。钱有的是，怕你花不完找我诉苦，求我减薪。”龙梅今顺便幽一默，“怎么样，有没有难处？”
齐四做谦虚状：“我不是那人，您说啥是啥，我这人脸皮薄，你好我好大家好。”
外面传来叫喊，起火啦，起火啦，谁烧的房子，救人呀。
齐四说：“见鬼，起那门子火，巡逻队眼瞎吗？”
柴让问：“此话怎讲。”
齐四说：“镇里有两支夜巡队，交叉巡逻，就算有火早看见了，烧不起来。”
龙梅今“噗”吹灭蜡烛：“诸位别动，静观其变。”
轰，轰，轰，手榴弹接二连三爆炸，随即爆发枪战，枪声未落，又一波惊天动地的手榴弹。
齐四说：“这是攻城吗？”
林长河说：“手榴弹压制，他们要撤，没错，八路军的战术，他们竟敢进攻唐庄镇。”
果然，枪声忽然稀疏，呐喊声往北。
齐四说：“厉害，诸葛亮再世。”
下雨啦，别救火，瞎耽误工夫，外面乱糟糟的。
一阵急促的哨音响起，唐庄镇戒严，龙梅今命令原地不动。
熬到天亮，龙梅今出门打听战况，八路军偷袭，营救劳工近百，两支夜巡队死伤惨重，日军追击遭遇埋伏，死伤数十人，僵持半小时，八路军主动脱离。
十几处民房失火，估衣铺未能幸免，好在一场及时雨未造成太大损伤。小七失踪，很可能跟八路军走了，林长河判断。
林长河本想多住二天，第四天接头，这是经过思考设计的，此时天遂人愿。
齐四把幸灾乐祸挂脸上，铺子已转跟我没关系，至于烧毁的货物，实在不好意思计较。
天地茫茫，水雾弥漫，视线所及不过百米。林长河独自向十里碑进发，一把油纸伞，一只装满药品的背篓。
为什么晚到一天，这里面有道道。
我方交通不便，通信落后，敌占区到我根据地困难重重，通常约定的时间比较宽泛，敌人也掌握这个规律，有的地区传输情报甚至以月为期限。
笃定三天后十里碑那个姓陈的肯定期待，延迟一天无妨。假如接不上关系，还会有下次，联系的次数越多机会越大。
为使林长河顺利成行，不至于半途遭遇抓捕，唐庄镇日伪收回西北方向的巡逻，侦缉队禁止外出，这事还不能张扬。
齐四帮助柴让收拾铺子，估衣铺是为数不多的瓦房，结构无损，货物都是易燃品，见火就着，剩下的跟烧毁的区别不大。
齐四心疼的挑挑拣拣，柴让皱眉，你就靠这玩意发财，齐四不服，我还有家酒楼。
柴让的货到，一大车药品，林长河想起潘胡子，开药铺受潘胡子买药的启发。八路军药品匮乏尤其西药，唐庄镇没有象样的药店，一切顺理成章。林长河建议带些药品上路做为礼物，贵重药品当然不能轻易出手，普通的治疗感冒发烧拉肚子之类的药材，再配绷带若干。
礼物一定会得到反馈，任何反馈都是龙梅今渴望的。
如何解释药物来源，林长河胸有成竹，把柴让推出去，爱国商人，落魄的富家子弟，同情抗日。
龙梅今赞成，柴让反对，反对无效。龙梅今计划尽最大可能把所有人员撒到对面。这个策划来自日本特务机关且早已实施，虽然收效甚微，一旦成功事半功倍。
雨没停的意思，小雨连绵路途泥泞，林长河不小心滑进水沟，所幸药品用油布捆绑，杂志也在其中，摔的够呛。爬半天上不来，沟边淤泥湿滑，死的心都有，幸好过路的人将他扯出。
这种天气日伪军很少出动，许多人趁此机会远行，雨天的荒野时常遇见匆忙赶路的百姓，彼此点头致意，擦肩而过。
约摸中午时分，前方隐约出现一片树林，林长河发觉不对，走过了，急忙转身向回走，仔细观察终于找到去往十字碑的路口。黄昏前，终于赶到十里碑。
即使第一次来也能明白十里碑名字的意思。
荒野无垠，凄风冷雨，一条小河，一条年代久远的独木桥，北桥头伫立一座石碑。
此刻，碑前站立一人，头带一顶大草帽，身披草衣。
隔着独木桥，两人默默相视。
“干啥的？”对面的声音具有穿透力，看不清草帽下的面孔。
“探亲。”林长河收伞，卸下背篓，竭力保持镇定，取出油布包裹的杂志。
“过来吧。”
林长河问：“先生贵姓。”
“免贵，陈。”草帽仰起，露出一张消瘦冷峻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