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寞的郭师傅
郭金桥今年六十岁,本是退休在家颐养天年的年纪,可因为年轻时投资失败手头上有些拮据,现在还在外面工作来维系生活。
今天郭金桥有些兴奋,早早的起来打扫了一下家里卫生,然后坐在客厅的茶桌后面等待着,今天他也穿的比较正式,一副要接见什么大人物的姿态。
他媳妇邵金铃是位比较富态的开朗大妈,看着郭金桥这般笑了起来半开玩笑的说道:“嚯,今天怎么了,要接待什么大人物,领导要来咱家?”
郭金桥嘿嘿笑着,抱着大肚子坐在太师椅上,好似个弥勒佛:“前些天认识了两个小兄弟,今天过来看我。”
“在哪认识的,看你这样子又是耍高跷的吧。”邵金铃闻弦歌而知雅意,郭金桥一撅屁股就知道他将要干什么。
郭金桥是非常热爱高跷的,爱到什么地步他们家往上三代都从事着高跷表演,不是表演者就是高跷会头。
到了郭金桥这一代把这项热爱发展到了一种极致的地步,按照一般人的说法:郭金桥就是个会皮。
会皮算是在花会界是种好坏参半的称呼,执着、坚持、热爱都是优点,也是挥之不去的缺点。
他媳妇邵金铃在年轻时候就特别支持他,现在依然支持。
“前两天遛弯我看有一伙练高跷的,站那看了看有点以前的意思,锣鼓点没那么快,动作也很标准,只不过没师傅教,不然规制出来肯定不错。”郭金桥想起前两天看到的一伙小年轻练高跷,那动作样子和认真劲,就想起了他小时候练高跷的时候。
有些动作是很标准,锣鼓点打的也很有节奏,只是有的动作却有些走形,没有体会到这个动作的真意。
要是有个好师傅规制规制,那动作出来就漂亮极了。
只不过练高跷需要吃苦,现在有些孩子吃不了苦,家长也不允许孩子吃苦,在加上新媒体的发达,师傅的重要性就降低了很多。
大部分都跟着视频上学,可学出来驴唇不对马嘴,根本掌握不了其中的内涵的东西,学着学着就走样了,学着学着就快了。
这也导致现在高跷没有师傅,没有徒弟,没有看点,没有动作的乱象。
郭金桥是有师承的,他是会皮看不下去,说出来别人听不惯,腰里也没有压腰的东西,说出来的话都软了三分不硬气。
最后被排挤的只好自己和自己玩,成为了一个吉祥物的存在。
新来的都敬重他是位老师傅,蹭下老师傅的资历,接着就扔到脑后去了,然而郭金桥却乐此不疲,别人给他面子,他也得给别人面子。
“他们来干嘛,找你说道说道?”邵金铃接着问。
“应该是来学学的,正好这几天有时间我可以给他们说说。”郭金桥看了看时间,提前烧起了水,这礼数算是做足了的。
赵雷和陈晨有些忐忑的走到郭金桥楼下,这是蛤沽镇的还迁小区,经过土地整合各个村也都住进了一个小区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上吧。”赵雷看看陈晨。
“上呗,反正来都来了。”陈晨点点头。
“行,走!”赵雷掂了掂手里拿的水果。
叮……刷……
电梯门打开,赵雷与陈晨走出,看着门牌号,赵雷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传来走动的声音,防盗门也被打开。
赵雷就瞧见郭金桥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今天郭金桥穿着一件黑色体恤,头顶依然光可照人,皮肤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造成的。
“郭师傅您好,我是赵雷,这是陈晨,今天特地过来拜访,给您添麻烦了。”赵雷僵硬的朝着郭金桥鞠躬,心理紧张达到极致。
“郭师傅好”陈晨也随着赵雷鞠躬。
“嗨,快进快进,别站外面着就到家了。”郭金桥将两人请了进来,眼睛一瞟看着赵雷和陈晨手里提的东西。
“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给您带点嘛,就买了些水果,带了桶油。”赵雷和陈晨将东西放在茶桌上。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多余花的钱。”郭金桥也没推脱,接着朝屋里说道:“金玲啊,把水果洗洗。”
应声邵金铃从卧室里走出来,朝着赵雷和陈晨笑笑,拿起茶桌上的水果走进厨房:“你们坐着,我去洗洗水果,来了就别客气,别拘束。”
赵雷和陈晨对视一眼,心中暗想这两口子还真是俩敞亮人,不那些没用的虚的飘的,和这样的人说话不会很累。
赵雷和陈晨坐在郭金桥对面,郭金桥开始给俩人倒茶:“你们小哥俩组高跷队多长时间了?”
看着俩人比较拘谨,郭金桥先打破了尴尬。
“还不到半年。”赵雷实话实说。
“你们高跷队还挺新的,不过一些专业动作做的都很标准了。”郭金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基本上到他这里请教的新组成的高跷队,最新的也有两年以上了。
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从练习到上腿子基本上需要半年,再从上腿子到表演动作也得需要半年,再从踩着腿子表演动作到配合锣鼓点做出专业动作最快也需要半年。
这么一来一去基本上需要一年半左右时间,接着在练习一些阵法到上街还需要半年。
郭金桥说两年上街表演都是保守的,以前那些表演了三四年的高跷队来他这里寻求指导也是很常见的。
现在一个刚组成半年还在练习阶段的高跷队寻求指导,这已经不是指导的问题了,已经要变成教导了。
郭金桥前两天看过赵雷的高跷队练过,不像是一帮新手,倒像是以前就练过,很久不练了,重新训练一样。
“是,队员基本上是以前和我们小时候一起练过高跷的,还有几个是从别的高跷队出来来我们这里的。”陈晨接过话茬解释。
郭金桥恍然点点头这就说的通了,只是还有一点他不太明白,那些从别的高跷队出来的,一般都是去另一个比较老的高跷队,没说去一个新组建的高跷队。
这是普遍现象,很多老牌高跷队都留不住人,表演者流失很严重,在队里不开心了一赌气就走了,去别的高跷队很常见。
但去新组建高跷队的这些年基本上没有,毕竟出去的都是想去更好的平台,没说往后抽抽的。
陈晨似乎看出了郭金桥的那点想法,也是无奈的笑笑接着解释:“从别的高跷队出来的那几个都是看不惯队里,想出来学点真东西,我们这个高跷队也是打着尊重传统,复活老的戏码来的。”
“对,现在高跷队太急功近利了,就那几个动作,角色的规矩也都忘了,都想表现自己,就表演那点东西,观众早就看腻了,我们想表演点不一样的东西。”赵雷狠狠点头。
郭金桥一听这个就不困了,双眼都亮了起来。
还没等他说话,邵金铃洗完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将水果放在他们中间,坐在一旁接着说:“可不,现在那些耍高跷的有一个人就能打棒,以前打棒的只能是头棒和英哥。现在公子、文鼓、丑鼓都上来打棒了,这不瞎胡闹嘛。”
邵金铃从年轻时跟着郭金桥耍高跷,接受的都是些老派的高跷传统,对于现在这些高跷队的做法着实看不惯。
可看不惯归看不惯,也只能说两句,毕竟生计问题非常重要,精神建设要建立在温饱之上的。
“别说那些,人家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也管不着,人家也不让咱管,咱就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郭金桥斜瞥着邵金铃话里话外充斥着一股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与无可奈何。
“你倒是想管了,人家得让你管。”邵金铃一翻白眼习惯性的开始拆台,看样子这老两口在平日里说话也是这样,不然不会这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你看看,你看看,当着两小兄弟的面又拆我台。”郭金桥尴尬一笑,他也没有办法,自己媳妇这么多年这么支持自己这点爱好,在家里低三分头那是一种她对他包容的肯定。
“那你接着说,都吃水果别客气,水果也是你们带来的。”邵金铃赶紧转移话题招呼,说着自己拿起一个水晶梨咬了一口,确实甜,水分多。
郭金桥也赶紧招呼,又给两人续了两杯茶水。
赵雷和陈晨两人对视一眼,感觉没有那么拘谨和尴尬了,似乎在这个氛围里感觉到了轻松。
这两口子做人还是挺实在的,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赵雷和陈晨各拿着一颗桃子也啃了起来,是挺好吃的。
现在正是大量下桃子的时候,这是当地的九保桃水分大,很甜很脆,也有点小贵。
郭金桥也拿起桃子啃了一口:“新城的九保。”
他一口吃出来了,然后看着赵雷和陈晨询问:“你们说想演一些传统的老的东西,你们打算演什么?就是那点东西,这些年该演的都演完了,不该演的你们也看不到。”
赵雷和陈晨又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异口同声的说:“摇橹捕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