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厮乩
阿奇神色紧张地告诉黑巾：“厮乩回来了。”
“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黑巾安慰他道。
“厮乩回来了，听说了我和朵秀的事，去见头人的时候，说我们已经献身给天神，再回到部族里来，会带回邪祟，是不祥之人，要把我们送回神的身边，我的好兄弟阿西听到了，偷偷跑到我家告诉我了。”
黑巾隐隐猜到，厮乩可能是巫师，便问道：“厮乩是谁？头人会听他的吗？他干什么去了？”
阿奇说：“厮乩就是我们部族的‘许’，他虽然不如头人富有，可是他有法力，会驱邪治病，还会降灾，族人都很怕他，听阿吉说头人也不得不让他三分。前一阵子他说草原上快出新的‘王’了，他要去聆听神的教诲，寻找王气，离开了很长一阵子。”
黑巾听了心中直觉地感到，这个厮乩是个潜在的敌人。
这时候，门帘一挑，阿奇的娘满脸愁容地找了过来，给黑巾叩首道：“贵人啊，你一定要救救阿奇和朵秀，天上再好，也没有亲人和小马驹，求求天神放过阿奇，草原上还有他可怜的娘，贵人啊，您也说过，天神已经选中了我家，要有贵人降生……”
黑巾扶起她来，说：“你放心，阿奇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他不会抛下自己的亲人……”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草原汉子，头发披着，已经粘结得像毡片一样，胡子微微有点打卷，浓密的眉毛低低地压在眼睛上，使得他看上去非常阴沉。
那人看见阿奇，一挥手道：“把他绑起来！”他身后走出了几个人来。
黑巾说：“有话好说，大家莫动手。”
阿奇娘也挡在前面说道：“我的儿子不会给部族带来灾难，你们不要抓他，莫扎大哥，去年冬天你的羊跑了，还是阿奇冒着风雪在夜里替你抓回来的，阿金，别忘了是谁和你一起去赶走狼群的……”
厮乩叫道：“抓起来！”
有人说：“阿奇，厮乩说出的话是神的旨意，你不要挣扎了。”众人推开黑巾和阿奇娘，抓住了阿奇，黑巾和阿奇娘拦着不让走，正在撕扯，一个人飞身进来，在人群里一晃，将众人的手拍开，拎着阿奇跳到了旁边，原来是仓浪听到吵嚷声，赶过来把阿奇抢了出来。
厮乩见状，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插手我们咩布部族的事？”
仓浪的党项话说的不好，因此也不和他费嘴，只是瞪着他喝道：“有我在你别想把他抓走！”
族人悄悄告诉了厮乩：“是商队的人，身手很是历害。”
厮乩蔑视地扫了仓浪一眼，转向阿奇：“你别忘了还有朵秀，难道非要因为你们两个，给全族带来灭顶之灾吗？”
说完，便大步走出帐篷，站到帐篷前的空地上，双手上举，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都跟了出来，见他如此作态，族人们大都面露惊恐，妇人和老人们开始向他叩头，有几个老妇围住了阿奇娘，哭着求她为全族人着想，男人们也慢慢向仓浪等人围了过来，有人已经悄悄拔出刀来，仓浪上前一步，挡在黑巾身前，虎目圆睁，身上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一时剑拔弩张。
“等等！”阿奇从仓浪身后走了出来，说：“斯乩，我跟你走，此事和别人无关！”阿奇娘从人群里挤出去，走到阿奇身边，拉着儿子的手哭了起来。
斯乩停了下来，双手垂下，回过头来厌恶地盯着黑巾等人，突然抬手一指，大声说：“这些汉人，他们就是阿奇带回来的邪祟！让他们滚出咩布部族的地盘！”
“滚出去！滚出去！”族人们立刻满脸憎恶地看着黑巾他们，一起大声喊了起来。
……
“等一下！”黑巾忽然叫道：“我也有神的旨意！”
斯乩道：“你是邪祟！”
黑巾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们都知道是神人指引我去救的阿奇，神人在梦中向我开示：有个贵人会降生在阿奇家，因为阿奇勇敢善良、慷慨仁慈，你们是阿奇的族人，他是不是有这些秉性，你们比我更清楚，难道神说的不对吗？”
黑巾最初听阿奇说因为惦记母亲而放弃“飞升天界”的时候，便觉得阿奇是个天性淳厚又有主见有担当的小伙子，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把这些都当作了天神的旨意传达出来。
众人开始议论，许多人脸上有了疑惑的神情。其实草原牧民大多慷慨勇敢，阿奇母子受到过别人的帮助，因而也对族人做出了更多的回馈，在场的许多人都曾互相帮过忙，只是平日里没有细想过而已，现在受到黑巾的提示，都想起阿奇素日的好处来。
厮乩见状，便叫道：“先把阿奇带走！”
见咩布部族的人走了，黑巾急忙派人跟着，先确保阿奇和朵秀的生命安全，他和仓浪去找头人。
咩布纳甲听黑巾说完以后摊摊手：“这种事我无法插手，事关整个部族，我要从大局着想，若真有闪失，无法和大家交代。一个素不相识的毛头小伙子而已，你们何必非要救他？”
黑巾说：“商队在草原上颠簸数日，到处不肯收留我们，是阿奇指引我们来了咩布部族，我们汉人讲究‘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怎能不想尽办法救他？！”
阿西在旁边忍不住说道：“阿爸，阿奇是我们最好的兄弟……”
“你们出去！”咩布纳甲瞪了他一眼说，阿吉和阿西退出去了。
黑巾见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仓浪，便对仓浪也摆了下手，仓浪也退了出去。
两个美丽的侍女见状也弯着腰退到后面去了。
咩布纳甲说：“阿黑呀，不是我不帮你，厮乩会治病，在族中威信很高，他和邻近部族的厮乩们也有往来，他们都互相照应，除非他名声倒了，否则他随时能拉起一队人来，你们这个商队走了就不来了，我为什么要惹这个麻烦呢？”
黑巾沉默了一会儿，说：“头人，我们来的途中，神人托梦给我，说阿奇是阿吉兄弟在草原上的好帮手，有个贵人要转生到阿奇家，这个贵人是个女子，以后会成为咩布部族仁慈的的厮乩，专门替人治病，不再分担部族里的事务，从此部族里的事要全靠头人一个人操劳了，还望头人不辞辛苦。”
“女子？那不是山神娘娘吗？可贵人长大以前，谁来替族人治病呢？”咩布纳甲凝眉道。
“中原有很多郎中，我下次来的时候会带一个过来。”
咩布纳甲点点头：“既然是神的旨意，我只能遵守了，我一个凡人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天神能保佑咩布部族平安，保佑喜欢水精的厮乩平安。”
黑巾眼神一闪，施礼道：“既然如此，那阿黑就不打扰头人了，我告辞了。”
见黑巾出来，仓浪忙问道：“怎么样？”
黑巾瞟了阿吉兄弟一眼，对仓浪说：“走吧，兄弟一场，去送送阿奇。”
听了这话，阿吉和阿西对视一眼，急忙进了头人的大帐。
部落旁的空地上竖起了个大木架，远远就能看到，黑巾和仓浪赶到的时候，族人们正在架子下面堆集柴草，厮乩看到他们，警惕地站了起来。
黑巾先对李石头耳语了几句，李石头快步走了。
黑巾大声说道：“咩布族的兄弟们，阿奇和朵秀是族里的青年，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何必非要把他们送上死路呢？天神说过贵人要降临他家，这个贵人是山神娘娘，会给草原和部族带来平安祥和，是一个真正的厮乩……”
听了这话厮乩简直出离愤怒了，拔出腰刀向黑巾扑去，被仓浪一招击退。
朵秀大声说道：“我不想飞升了，我要生一个美丽的草原明珠……”
族人们都停了手站在那里，有的人在窃窃私语。厮乩怒道：“塞上她的嘴！她对天神不敬的话会给部族带来灾难！”族人们手忙脚乱地用破布堵上了朵秀的嘴，顺便也堵上了阿奇的嘴。
“烧死他们！只有烧死他们才能平息山神的愤怒！”厮乩叫道：“把汉人们赶出去！”
族人们开始拖拉着阿奇和朵秀向木架子走去，阿奇娘紧拉着儿子，被人群挤倒在地，悲愤地嚎啕大哭，朵秀的家人也被她感染得悲伤了起来。
黑巾叫道：“你们也都有父母子女，让他们和家人说句话不行吗？让阿奇安排一下后事。”
阿奇娘向厮乩不停地叩头，朵秀的家人也跪了下来，有心软的老人也跟着求情。这时候阿吉兄弟赶了过来，见状便向厮乩施礼道：“明天再献祭吧，让他们也走得安心。”
厮乩看看众人，说：“既然阿吉和阿西也说话了，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明天再献祭，可是天神的让步有条件的，让那些汉人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众人都望向黑巾等人，黑巾道：“好，我们走！”和仓浪转身离开了。
厮乩对几个族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个人跟着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汉人都走了。”
厮乩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木架子，阿奇和朵秀的家人正拉着自己孩子在痛哭。
深夜，厮乩突然醒了，眼前一朵紫色的莲花在灯光下散发着璀灿的光芒，厮乩以为自己在做梦，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伸手向那莲花摸去……
“这是真的，”随着话音，黑巾微笑着走到厮乩的榻前，“这是莲台，还有一尊观音。”
灯前出现了一尊观音像，折射出七彩光晕，映在仓浪半明半暗的脸上，微微有些狰狞。
厮乩立刻清醒了过来：“你们来干什么？外面有守夜的族人，乱动一下立即把你们剁成肉泥。”
黑巾微笑着说：“这尊观音像是名家所雕，价值百万钱，换两个死人。”
厮乩刚要说什么，李石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他耳边幽幽地说：“另外加上你的命。”
黑巾还在微笑：“我们连夜带他俩到中原去，再也不回来了，这尊水晶像是你的了。”
厮乩的眼珠从李石头的脸上移到水晶雕像上，片刻后说：“成交。”
仓浪把水晶像放到了榻上，黑色的皮毛更衬托出水晶的细腻晶莹。
第二天早上，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咩布纳甲问道：“什么事？”
一个仆人进来弯腰回禀道：“头人，阿奇和朵秀昨夜飞升了，木架子上只剩下了他们的衣服。”
咩布纳甲说：“走，去看看。”
木架周围围满了部族里的人，有的在议论，有的在叩头，厮乩正在木架下激动的挥着手：“……天神等不及，便把他们带走了，咩布部族避过了一场大灾难，天神保佑！从此部族平安，再无邪祟……”
众人纷纷向厮乩叩头，只有头人父子还站在那里，厮乩微笑着望向他们。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帐篷后走出一队人来，打头的正是黑巾，厮乩的脸色变了。
看见阿奇和朵秀也在这队人中，族人们一下子炸了锅了：“怎么回事？不是飞升了吗？”
朵秀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厮乩是个骗子，他根本没有法术，他把我们卖给了商队！”
“他们是邪祟，不要听他们胡说！快把他们轰走！”厮乩最后挣扎道，可是族人们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并没有人再听他的。
阿奇笑道：“商队用一尊水晶观音像换回了我们，厮乩原来这么会做买卖，看在以前你替我们治过病的份上，咱们两清了。”又对族人大声说道：“今天我和朵秀成亲，请大家到我家帐篷里来喝喜酒吧！”
朵秀也笑着大声宣布：“山神娘娘要转生到我们家，她才是真正的厮乩！”
众人一片欢呼，一窝蜂地跟着阿奇等人走了，空地上只剩下了厮乩和头人，头人同情地看了厮乩一眼，转身走了。
晚上，篝火正旺，歌舞正欢，一个咩布族青年走到头人身边悄悄地说：“厮乩跑了。”
头人大声说：“他跑什么呀，快快快，你们去把他叫回来！”
一群咩布青年骑着马打着火把追出了营地，边追边喊道：“厮乩，头人让你回来！”
厮乩听得声音渐近，狠狠心把马背上的杂物扔了下去，单身只骑跑向了草原深处。
众人见他跑远了，便停了下来，有人看见地上扔着箱子包裹，打开看时，箱子里一尊水晶观音在火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