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摇橹捕凤剪纸疑踪
尚君今天一连打了好几次喷嚏,不知道是谁在念叨他。尚君是一位标准的津城大哥,一口地道的津卫片子,偶尔发挥一下津城人贫的形象。
都说津城人,人人像相声演员,这都是外地人的刻板印象,什么像根本就是。津城人幽默是生在骨子里的,或许这就是这个城市的抑郁症少的原因之一。
尚君是第三代郝记剪刻纸花传承人,也致力于将剪刻纸花发扬光大,也不用说的这般伟大,主要是为了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好么,今天被谁惦记了。”尚君用手指揉揉鼻子自言自语。
此刻他正坐在工作室的大办公桌前努力拼搏着,在他手下一副妈祖剪刻纸花逐步展现出来。
刻刀不停在红纸上刻划着,一口气工作半个小时尚君揉揉眼长呼出口气。
这尊妈祖剪刻纸花像是为一个朋友特意赶制的,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看向对面墙上贴着的一张剪报,剪报上的图片是黑白的,剪报成色也是老旧泛黄。
图片上是一位笑的非常质朴的女性,在她身侧是八幅剪刻纸花作品,图片下面写到:本县郝记剪刻纸花店为庆祝开国大典创作八幅剪刻纸花作品《开国大典真热闹,摇橹捕凤祝欢庆!》
郭金桥朝着邵金铃挤挤眼,这倒霉娘们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剪纸还没到手了就说出去。
现在都拿不出来,这不显眼了嘛。
看着赵雷与陈晨跃跃欲试的眼神,郭金桥尴尬咳嗽一声:“对,我认识一位做剪纸的非遗艺人,有时间问问他有没有见过这一套剪纸,如果这一套剪纸在的话那该多好啊。”
“真哒,那拜托郭师傅了,以后有时间记得问问。”赵雷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既然郭金桥不愿意提及,那他也不触这个霉头。
“嗯,如果真能找到这整套摇橹捕凤的剪纸的话,就可以进一步研究出摇橹捕凤的动作和步骤。”陈晨拿着手机看着图片上有些模糊的剪纸。
“就通过这一套剪纸就能研究出来?”郭金桥有些不解。
“可以说只能研究出一小部分,另一部分还需要有知情人口述,史料记载,然后进行AI建模,组建模型后,通过推演与高跷戏的动作惯性进一步进行模型演示……”陈晨吧啦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专业性的词语。
“额……没听明白,你要说基建土方我可以和你白活白活,你说什么AI什么大数据什么建模,我是一句都听不懂。”郭金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也没听懂,你说人话!”赵雷没好气的翻翻白眼。
“简单来说就是用一个最新技术,把摇橹捕凤推演出来。”陈晨思索一下解释。
“还能这样?”郭金桥都傻了,这是什么对什么啊。
“不明觉厉!”赵雷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陈晨。
“你们说吧,我也听不懂啊。我去做饭了,你们俩别走,就在家吃。”邵金铃看着三人笑着摇摇头,她其实也没听懂,太专业太深奥了。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做饭,喂饱这三张嘴,看这三人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了。
一听到做饭赵雷和陈晨站起来就要走,然而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事儿上又有些不甘心,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郭金桥看着他们俩笑着摇摇头:“中午都别走了,就在这吃,你们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儿吧。”
“嗯,确实,今天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我听镇里说今年要将二十八伙高跷队缩减到十伙,而且这十伙是要从年底的高跷表演大赛里选出来的。”赵雷将宋万全说的事情又和郭金桥完完全全说了一遍。
听完赵雷的话,郭金桥陷入深思,最后叹口气:“咱镇也该大动了。再不动动就真的没希望了,现在这帮都是嘛玩意,除了知道钱,看着眼前利益,剩下的嘛都不知道,老祖宗留下的玩意都忘没了。”
这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高跷戏里留下来的东西一年不如一年。
“我们俩也觉得是挺好的,可是高跷表演大赛的前十名,以我们现在的水平估计是拿不了的。”陈晨适时的接话。
“嗯,确实你们才刚组建半年,比起老牌的高跷队来肯定不行,像长歌、长生、长海、青风、青正这些高跷队都是从老一辈手上传下来的,和他们比肯定不占优势,另外的高跷队也有十几年的表演经验来。”郭金桥摸着大肚子分析着。
“像长歌、长生、轻风这些老牌高跷队,都是从老一辈手里传下来的,现在怎么也变成这样子了呢?我听说郭师傅以前也是长歌高跷队的。”陈晨问出了一个赵雷也一直想问的问题。
郭金桥也是老长歌高跷队的表演艺人,可以说长歌高跷队会头的位置是从郭金桥爸爸交到他手中,然后从他手中流失到外人手中的。
传帮带无可厚非,可是一代不如一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提到这个问题郭金桥就有点尴尬了,他看着赵雷和陈晨尴尬的笑了笑。
“哎,这事儿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也不能怪别人都怪我自己。咱也说不出别的,只能说现在节奏太快,高跷队太多,想耍长一点后面的就顶上来了,都想耍长一点就要出矛盾,所以动作什么的就变快了,锣鼓点也就变快了,都变快了赚的就是快钱了。”郭金桥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双眼都有些放空了。
“所以头棒以前的一百套棒法,现在为了快就剩下三十多套了?”陈晨接着问。
“嘿,你小子说话是戳我肺管子啊。”郭金桥心一疼,看着陈晨挺无奈。
“郭师傅您别在意,他从小就这样说话直,没别的心眼子。”赵雷赶忙打圆场。
郭金桥也没有真生气,事实就是这样再怎么辩驳也改变不了现状。
他现在落到这个情况,就是自己当初决策出现了错误。而且蛤沽高跷圈子里面历史遗留问题也比较多。
郭金桥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管却插不上手,毕竟自己都被人排挤了,而且腰包也不鼓说话就没底气。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口头上都喊着钱不是万能的,可是离了钱就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社会上厮混这么多年别说学,看都看会了,更何况郭金桥也深得其中门道。
“没事儿,说话直挺好的,这样谁都不会累。”郭金桥摆摆手接着说:“怎么说呢,有些就是师傅留了几手不教,都当自己的东西留着,可临了想教了也教不了了,有的就是根本就没传下来。这人都挺自私的有的人看的长远,有的人就看眼前这点,咱蛤沽大部分都是后者,自己玩自己的不管别人死活,也看不到别人死活。”
郭金桥说的问题在哪个地方都有,不单单是蛤沽高跷戏的问题,在南方的舞狮、英歌舞都存在。只不过人家已经有人站出来,挑头做了这件事儿,而蛤沽没有人挑头,以前有挑头的也被人排挤掉了。
这就是一个地区的生态,意识形态的不足。
所有人都高喊传承,可传承不是喊两句口号就行的,传承海关系到一种责任与大公无私的豁达。
“我们哥俩想做这件事儿,想成立一个传统的高跷队,想恢复摇橹捕凤这出高跷大戏,不过我们缺少一位重量级的教练。”赵雷终于把这次来郭金桥这里的目的说了出来。
陈晨点点头目光灼灼盯着郭金桥郑重的说道:“我们想请您当教练训练我们,让我们能从年底的高跷表演大赛中夺得前十名,拿到正月十六接驾的会道权!”
郭金桥听完沉默了,他不是不想做教练,而是心有点死了。
他不像是以前的那帮老师傅们都想留点绝活,他希望高跷好,他喜欢高跷希望把所有技巧都教出去。
前几年他也被邀请去做教练,刚开始好好的,只要后面一上强度那帮学徒们就开始骂骂咧咧,就连家长们也骂骂咧咧起来,最后好几个都走了去别的高跷队。
明面上赶人肯定影响以后关系,暗地里排挤愈演愈烈,最后郭金桥自己受不了主动提出离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郭金桥自己也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会里的人也都知道郭金桥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儿。事情就像是一层窗户纸没人捅破,就都还隔着窗户你好我好大家好。
谁也看不见谁的伪善面目,保持着隔窗相望的那份美好。也没人敢去捅破,就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愿意去捅破,就像是一帮人看着一个傻子被他们耍,殊不知这个傻子看着他们也都挺傻的。
心照不宣,表面应付,或许是中国人最伟大的智慧。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一来二去,七进七出之后郭金桥心都寒了。
今天听着赵雷和陈晨的邀请,郭金桥很犹豫,也很纠结。他还是希望高跷好,希望高跷能像模像样,只是这心却不这么热了。
郭金桥牵动嘴角做出笑容:“先吃饭,先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