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笛化长虹渡危崖

崖风卷着潮湿的雾霭扑面而来，陈友谅的将军望着空荡荡的龙首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腰间的佩刀尚未出鞘，刀刃却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也在为这场落空的围捕而不甘。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猛地扯下披风甩在地上，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崖边的青石上，震落几缕青苔。​

二十余名士兵如饿狼般扑向悬崖各处，铁制兵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忽然，一名士兵指着崖边突然发出凄厉的惊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震撼：“看！在那里！”​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银盘般的圆月之下，朱元璋与扶眉二人白衣胜雪，正踏着绳索腾空而起。他们身姿轻盈如蝶，衣袂在夜风中翻飞，似要融入那缥缈的云雾。

月光为他们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每一个旋身、每一次舒展，都仿若在绘制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

扶眉足尖轻点，借着绳索的弹力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发丝飞扬间，竟让那冰冷的月光都染上了几分柔美。朱元璋紧随其后，动作刚劲有力，却又不失优雅，二人配合默契，宛如双生的谪仙。

云雾在他们脚下翻涌，似是在托举着他们远离尘世的纷扰；山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他们衣摆上流转的月华。​

这般景象，让追来的士兵们都不禁看呆，手中的兵器悄然滑落也不自知。那不是人间该有的画面，倒像是传说中的仙人踏月飞升，美得惊心动魄，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一名士兵才如梦初醒，大喊：“他们是借着这根绳索逃离的！”

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迎客松，只见碗口粗的古松枝干上，赫然缠着一截湿漉漉的麻绳。绳结打得极为巧妙，竟是个活扣，此刻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仿佛在嘲笑追兵的迟来。​

将军疾步上前，手指刚触到麻绳，便被冰得一缩 —— 绳索浸透了山涧的寒水，表面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他眉头紧锁，顺着绳索的垂落方向望去，崖下数十丈处便是汹涌的溪流，白浪在月光下翻涌，宛如无数把出鞘的利刃。

“他们借着溪水冲力荡出去了。” 将军的声音阴沉得可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好个金蝉脱壳之计！”​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举着火把凑过来，火光将麻绳照得透亮。将军的瞳孔猛地收缩 —— 绳索中段竟有几道新鲜的磨损痕迹，边缘处还粘着几缕淡青色的布料纤维。

“扶眉的衣袖！” 他突然想起那女子方才穿着的素色长衫，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这两人不仅熟知地形，更懂得利用自然之力逃脱，绝非等闲之辈。​

而此刻，在距离龙首崖三里外的一处隐秘山洞中，朱元璋正将湿透的外衣挂在岩壁凸起的石笋上。洞外，扶眉倚着洞口的枯树，手中把玩着半截断绳。

月光透过她凌乱的发丝，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笑意：“朱公子这招‘云龙摆尾’，倒是比传闻中更精彩。”​

朱元璋轻笑一声，接过她递来的竹筒，仰头饮尽最后一口山泉水：“若不是姑娘提醒利用溪流冲力，我们此刻恐怕已经成了陈友谅的刀下亡魂。”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洞口外的夜色，那里，追兵的火把宛如点点鬼火，正在远处的山崖上明灭不定，“不过，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

朱元璋的后背重重撞上潮湿的岩壁，粗粝的苔藓蹭破他渗血的伤口。洞外夜风裹挟着追兵的叫骂声灌进来，他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听着扶眉同样凌乱的**声在岩壁间回荡。

两人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僵立良久，直到扶眉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红梅。​

“得找个地方......” 朱元璋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话未说完便被胃部的绞痛打断。从龙首崖惊险逃脱后，他们在荆棘丛中狂奔两个时辰，此刻双腿发软，连拔剑的力气都在逃命时耗尽了。

他**腰间空荡荡的干粮袋，忽然瞥见岩壁缝隙里游过一道青灰色的影子 —— 是条碗口粗的竹叶青，蛇信吞吐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扶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苍白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笑意。她将半截竹笛抵在唇边，清冷的笛音如潺潺流水般淌出。神奇的是，那毒蛇竟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缓缓游向洞口。

朱元璋瞳孔骤缩，看着女子赤手空拳扣住蛇的七寸，指尖深深掐进鳞片间的软肉。“山涧里还有石蛙。” 她随手将仍在扭动的毒蛇抛来，“血腥味能引来野兽，也能填肚子。”​

洞外传来夜枭的嘶鸣，朱元璋握紧匕首的手沁出冷汗。当刀锋划开蛇腹的瞬间，温热的脏器喷涌而出，腥甜的血气直冲鼻腔。

他咬断还在抽搐的蛇尾，喉结滚动咽下带着血丝的肉块，粗糙的蛇皮刮得喉咙生疼。余光瞥见扶眉时，动作却猛地凝滞 —— 月光为她镀上银边，女子正用贝齿撕开蛙腹，殷红的血顺着下颌滑落，在衣襟晕开妖异的花。​

“愣着等死？” 扶眉将还在蹬腿的猎物甩来，指尖黏着的黏液在裙摆随意一擦。朱元璋接住的刹那，突然听见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簌簌声，比山风更阴冷的气息顺着脚踝攀援而上。

洞顶的石缝里，无数蛇头探了出来，蛇瞳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仿佛一片移动的鬼火。​

而此时，追兵的火把已经照亮了洞口。为首的将军狞笑扯动嘴角的伤疤：“这回看你们还往哪逃！” 话音未落，扶眉的笛声陡然一转，变得急促而尖锐。蛰伏的蛇群如黑色潮水般涌出，直扑火把照亮的区域。​

一名士兵高举火把，想要驱散蛇群，却没注意到一条眼镜蛇顺着他的小腿悄然攀附而上。下一秒，眼镜蛇猛然昂起头，毒牙狠狠咬进士兵的膝盖，瞬间注入致命毒液。

士兵惨叫着摔倒在地，火把滚落一旁，引燃了地上的枯叶。火光中，三条竹叶青同时缠住他的脖颈，身体越收越紧，直至他的眼球凸出，面色紫青，彻底没了动静。​

另一名士兵挥舞长刀疯狂劈砍，刀锋斩断了几条蛇的身体，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但血腥味反而激怒了蛇群，两条蝮蛇趁机窜到他脚边，毒牙扎进他的脚踝。

士兵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岩壁，密密麻麻的蛇从头顶的缝隙中垂落，缠住他的四肢和脑袋，他的惨叫声渐渐被蛇群的嘶嘶声淹没。​

火把的光芒在混乱中忽明忽暗，照见扶眉冷冽的面容。她的笛声愈发急促，蛇群仿佛受到无形的指挥，组成一道道攻击阵型。

几条粗大的蟒蛇缠住士兵的身体，将他们生生勒得骨裂肉绽；毒蛇们如雨点般从高处俯冲而下，咬向敌人的眼睛、咽喉。鲜血染红了山洞的地面，混合着蛇的黏液，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猩红泥潭。​

扶眉冰凉的指尖掐进朱元璋腕骨，混着蛇血的泥泞中拖拽前行。洞顶垂落的钟**石在火把照映下泛着惨白，像极了倒悬的狼牙。

身后传来追兵的怒吼，刀锋劈砍岩壁的火星溅在他们脚边，碎石崩落声与垂死士兵的哀嚎交织成地狱般的乐章。​

“往左！” 扶眉突然将朱元璋拽进岔道。潮湿的岩壁上，成群结队的硕鼠正用猩红眼珠打量着他们，胡须颤动间，尖锐的牙齿在黑暗中泛着寒光。

这些老鼠足有猫般大小，尾巴拖在地上沙沙作响，腐臭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朱元璋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见扶眉已仰起头，哼出一段古怪的曲调。​

那声音像是从幽冥深处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音。

朱元璋的眼皮突然变得千斤重，意识开始模糊，双腿像灌了铅般难以挪动。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四周都是黏腻的黑暗。就在他即将瘫倒时，扶眉猛地扯住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别睡！”​继续吹响古怪悠扬的笛子。

奇异的是，随着曲调流转，鼠群竟纷纷伏地，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它们蜷缩着身体，毛发炸开，发出恐惧的呜咽。

朱元璋强撑着清醒，与扶眉相互搀扶着蹒跚前行。但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照亮了鼠群的后背。​

“拦住他们！” 将军的咆哮震落洞顶的碎石。鼠群突然集体转头，如黑色潮水般反涌回去。

锋利的牙齿瞬间撕碎了最前排士兵的裤腿，啃咬声、惨叫声与骨头碎裂声此起彼伏。一只硕鼠腾空跃起，利爪抓破士兵的面门，血红的眼珠被生生挖出。​

朱元璋和扶眉趁机狂奔，脚下的碎石不断打滑。洞壁上的苔藓愈发湿滑，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丝。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线微弱的光亮，那是自由的希望。

当他们跌跌撞撞爬出洞口时，身后的山洞已化作人间炼狱 —— 无数老鼠攀附在追兵身上撕咬，火把熄灭，黑暗中只剩下绝望的哭嚎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朱元璋衣衫褴褛，破损的衣襟随风飘动，露出的肌肤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与泥土，凌乱的发丝黏在额角，模样狼狈不堪。反观身旁的扶眉，一袭素衣洁净如雪，青丝如瀑般垂落，眉眼间透着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宛如仙子降凡尘。

扶眉指着前面说：“我们可以暂时歇歇了，那里就是著名的‘白鹿洞书院’。你还没有逛过吧，我送衣衫给学子们去过几次。”

朱元璋抬眼望去，前面隐约是一处洁白高大肃穆的建筑群，已经隐隐有朗朗的书声响起，学子们真勤奋，这么早就起来读书，难道他们不知道外面已是天下大乱，还有心思读圣贤书吗？他不由得好奇心陡然升起。

扶眉笑笑：“看一路逃命，你衣衫不整啊，怎么进入高雅的学堂？”

朱元璋微微一笑，不以为然，挺身走去，好像自家的花园，这气派这神气让扶眉悠然心神动荡。

离白鹿洞书院还有数十步远，那朗朗书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却让朱元璋莫名脊背发紧 —— 不是寻常学子晨读的参差，倒像是无数人踩着同一个拍子在念，连换气的间隙都分毫不差。风里飘来墨香，仔细闻却混着点极淡的、类似硝烟的味道，与这清雅之地格格不入。

扶眉指尖刚触到书院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锈突然簌簌掉落。她仰头望去，那些洁白的建筑在晨光里竟泛着冷硬的光泽，像是被霜雪覆盖，檐角的风铃纹丝不动，连山间的风都绕着书院走，静得有些诡异。朱元璋按住腰间的剑，他分明看见窗纸上有影子晃动，却听不到半点桌椅挪动的声响。

朱元璋挺身走向大门时，书声突然顿了半拍。檐下的灯笼无风自动，光影在门扉上投下细碎的晃动，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门缝里往外看。

扶眉望着那些紧闭的窗户，忽然想起送衣衫来时，学子们虽安静，却总有书页翻动的轻响，此刻这过分的寂静里，藏着的是戒备，还是别的什么？她攥紧了袖中的竹笛，指节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