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伏击
辽国果然没有要夏州,而是将李继迁封为了大夏王,夏州作为李继迁的封地,又还给了他。
李继迁也接到了义成公主,对于这个女人本身,李继迁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辽国公主的身份。
因为在辽国境内隐隐听说,这个公主不想下嫁到外族,今年春天曾经偷偷逃出了上京,被族人追赶的时候把腿摔断了,才推后了出嫁的日期。所以李继迁见到义成公主的时候,还专门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那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儿,一脸地死气沉沉,用淡漠的眼神回视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只当他不存在。
党项美女众多,李继迁少年成名,身边不乏美女,但他是豪杰心性,无意于此,虽然妻妾众多,也只是与众部族结盟拉拢的手段,并不在她们身上用心。
见到义成公主这般作态,李继迁也并不在意,一个无知的女人,辽国虽大,她逃到哪里能逃出萧绰的手心?况且他自信样貌气概,哪样也不输于辽国女子推崇的耶律休哥和韩德让等人,等将公主迎娶到夏州后,令族人好生伺候,假以时日,一切都会好转的。
想到把义成公主接回夏州后,与辽国接壤的诸部族,都会不战而胜之,纷纷归附,李继迁的脸色越发明朗起来。
到了辽国边界,张浦等人正率领族人在这里恭候,辽国护送军队交接已毕,便返回了京都。
党项诸部族都知道娶到辽国公主的好处,见李继迁顺利接回了义成公主,个个喜形于色,谈笑风生。
队伍正行进间,远远看见一队人马,那队人马也看见了这边的队伍,顿时停住,掉转方向走开了,李继迁说:“去看看,是什么人?”
张浦忙阻拦道:“回城要紧,何必理他们?”
一个部族首领说:“这么多人,怕什么?!”他早看见那队人马里有不少骆驼,一定是商队,有油水!他带着一队骑兵追了上去。
一个辽国侍女打马跑到李继迁身边说:“传公主令,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许杀人。”
李继迁心下暗道,怎么和汉人一样啰嗦,但还是冲身边的亲兵点点头,那亲兵追上去喊道:“喂——,主上说今天娶亲,不许杀人。”
那商队看见有人追赶,打得骆驼飞跑,却还是被骑兵追上截住,商队换了个方向又跑,两拔人似乎是在玩捉猫猫,迎亲队伍里的人们看了大笑,又有一个部族首领带了一队人马赶了过去,终于将商队团团围住,押了过来。
原来这是一个汉人商队,足有五十匹骆驼,再加上马匹青骡等有百多头牲口,百八十号人。李继迁娶了辽国的公主,抢了汉人的商队,心中不免也觉快意。见汉人们挤到一起,里面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裹着面料华贵的大氅,正在往人群里缩,像是商队的头人,便用马鞭一指,说:“你出来回话。”
那人还要向后缩,早有党项士兵冲过去,把他揪了出来,那人抬起眼睛惊恐地看着李继迁。
李继迁见他面容清瘦,留着五绺黑须,不像个商人,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商人。”
李继迁又打量他两眼,猛然喝道:“商人?你不像个商人!从哪里来?要去哪里?”顿时有人把刀伸到那人面前:“快说,是什么人?”
那人吓得一个后仰,两手颤微微地挡在前面,忙说道:“商人,真是商人!我以前读过几年书,书没读成,就花钱买了个小官儿,后来犯了事儿,把官丢了,听人说在这边做生意挣钱,便带着家里仆人,想去西域,没想到迷了路……”
李继迁打断他的话问道:“犯了什么事儿?”
“我向人要了点钱花,那家人有门路,把我告了。”
李继迁笑着用党项话向众部族讲了一遍,众人都大笑,那人还茫然地陪着干笑了两声。
李继迁说:“看到没,大宋都是这种人在当官,没什么可怕的,现在被契丹打得节节败退,以后咱们也能把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众党项人听了这豪气干云的话,都举起手中的刀高喊:“啊——哈——哈——”
李继迁回头看了一眼义成公主的车,见车帘子正在晃动,似是刚垂放下来。
李继迁命车队继续前进,由刚才的两个部族挟裹着商队一同前进。
队伍刚过了屈轮河,忽然听得远处有歌声,却是党项话:“银子耳环啊身上啊挂,绣花儿衣裳啊身上啊穿……”地势起伏,却只听得到歌声看不见人。
张浦忙命人去查看,几个党项骑兵向前跑了一段路,跃马上了一个土岗上,似是和那边大声问答了几句,跑了回来,禀告说:“说是往麟州折家军送羊的,只有一小队宋军,几十个牧羊人,赶着好大一群羊!”
众部族首领听了都是心生垂涎,聒噪道:“折家军?那正是敌军,不抢了他的才是怪事!”
张浦训斥道:“今天是主上的好日子,你们这些眼孔浅的东西,老是贪图那些小便宜……”
张浦是个汉人,足智多谋,对李继迁又极为忠心,被李继迁视为左膀右臂,深受礼遇,因此,那些被李继迁鞭打喝骂过的部族头领,对他极为嫉恨。如今听他又说出这些扫兴话来,齐声喧嚷,盖住了他的声音。
李继迁也觉得张浦谨慎太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应当格外热闹一下,便没有加以干涉,族人们看出李继迁的意思来,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等队伍走到那道岗上,果然看见一队宋军,押着几十个放羊人和上千只羊。
两个部族率先冲了出去,那队宋军见他们人多势众,顿时逃之夭夭。
那放羊人十分可恨,在羊群里甩了几响炸鞭才逃走,羊群四散而开,乱纷纷的朝各个方向窜去,弄得那两个部族十分狼狈,分成数支小队去追赶羊群。
众族人见状,便一窝蜂的从岗上冲了下去,跑去捉羊。李继迁等人也随后也下了坡。
众人捉到羊,有的系在马的绊带上,有的抱在怀里,有的几个人把羊拢到一起……
就在此纷乱之时,地面突然一阵颤抖,有人大喊:“敌袭!”片刻之后前面出现了一支队伍,打的黑旗,上绣五块白石,看那样子倒像是党项部族。
张浦忙指挥众人聚集抵挡,众人又乱纷纷的将羊赶开,聚集成队,准备迎战,那来袭的马队如旋风一般,很快到了近前,借着马的冲击力冲入人群,前面很快打开了个楔口,李继迁见了,对那两个看守商队的部族首领喊道:“保护好公主!”带着剩余的人冲上前去,从一侧迂回杀向那只队伍。
这时候,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回头一看,一只响箭腾空而起,商队那些懦弱的汉人竟然拿着刀和党项部族打在一起,有一群人正挟裹着公主的车向来路返回。
李继迁见了大惊,带着亲兵卫队向回冲去。
忽然一声炮响,一队宋兵拥上了他们刚刚走过的那道山岗,“凌”字大旗迎风招展。远远看见大旗下,银甲红马的将军长刀一挥,宋军的骑兵如水一般从山坡上倾泻而下,冲了过来。
李继迁大恨,压下心头要和凌峰拼命的怒火,双腿夹紧,全速向公主的车冲去,他要抢在宋军赶到之前,救回公主。无论这次如何惨败,只要救回义成公主,有辽国的支持,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过。
眼见还有一箭之地的距离,那辆车突然停了下来,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红裙尖帽的女人从公主车上跳了下来,上了马,分成几拔,在汉人的簇拥下向不同方向跑去。
李继迁看见这种情况,只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义成公主和汉人串通好了!怪不得要逃婚,自己还在心里嘲笑过她无知,原来她是要逃到大宋去!怪不得宋军如此准确地埋伏在这里,一定是她泄露了迎亲路线!
这个他只在意其名分,不在意本人的义成公主,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咬牙切齿地下了决心,如果抓到义成公主,一定先把她杀了,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义成公主的模样!
这时候一阵号角响,从两侧又冲出来两支军队,向中间地带挤压了过来。
义成公主的背叛,使李继迁放弃了抢回公主讨好契丹的妄念,没有了心急火燎的紧迫感,只有背水一战的局势,这一刻他重新做回了一个斗士,冷静了下来,放慢了马速,制止了身边亲卫去追赶红衣女子的举动,依他和汉人打交道的经验,他直觉得判断出那些红衣女子里没有公主,反倒是停在战场中间的那辆婚车才实在可疑。
他带着队伍冲到了车旁,挥起一刀便向华美的婚车劈去。
眼前一花,车里冲出一个人来,挥刀格开李继迁的刀,笑道:“李继迁,咱们又见面了,银州你砍我仓浪的一刀,今天还给你!”
听了这话,李继迁定睛一瞧,陡然想起,伏击了曹光实之后,偷袭银州城时,就是这个人发现了破绽,才让他功亏一篑,顿时肝火大盛,一刀比一刀凌厉向前挥去,心中早已把仓浪碎尸万段,众亲卫也一涌而上围攻仓浪。
仓浪是江湖豪杰出身,上马驰骋稍差,但是这种近身格斗却正是他所擅长,他在车上翻腾跳跃,左挡右支,将一个车门护得严严实实。公主的婚车造的十分结实,党项人虽然用刀四处砍击,却一时未破,眼见敌兵越来越多,仓浪笑道:“黑巾军师,你这一招被人识破了,还不快搬救兵。”
一支响箭冲破顶篷,直上天空,宋军见了纷纷向这边围拢过来,凌峰带的骑兵也快到跟前了。
李继迁趁自己的亲卫都在围攻仓浪,绕到车后,见车身一处已被砍裂,拼尽全力又加了一刀,顿时车身破碎,露出车中坐着的两个人来,一个是那商人,另一个却是身穿黑袍的女子,那女子正大睁着一双杏眼东张西望,那里还有一点死气?那女子眼神一亮大叫道:“凌将军!”
这时候李继迁只觉身上一紧,回头看时,却是一个亲兵扑在自己身上,那亲兵身中数箭,口里流血,挣扎着说:“快走,主上快走……”
只见凌峰的骑兵队已在数丈之外,众亲兵挟裹着李继迁掉头就跑。
凌峰听见那女子叫自己,扭头看时,依稀早年红衣少女的模样,便大声问道:“小听,你没事吧?”说话之时,马已从车边呼啸而过。
李继迁知道义成公主的闺名叫耶律汀,隐隐听道凌峰的话,心中更恨:都叫上小汀了,凌峰怎么和耶律汀勾搭上的,简直天生就是我的克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凌峰,你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