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霓虹谍影
江城云将泡好的碧螺春递到林依然面前，青瓷茶杯里的茶叶舒展着，热气氤氲中，他看似随意地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平时你可是忙着处理电讯，连坐下来喝杯茶的时间都少。”
“江参谋这是嫌弃我了？还是想下逐客令呀？”林依然接过茶杯，指尖轻轻碰了碰杯壁，语气带着娇嗔。“小丫头片子，就你嘴甜。”江城云笑了笑，转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要是每天来，我每天都给你泡——能伺候咱们军统的‘电讯美人’，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林依然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脸，“我是来找区长签字的，他让我过来，可办公室没人。”
“这几天区长和几位处长忙着查黄金失窃的事，神出鬼没的。”江城云漫不经心地说，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或许过会儿就回来了，你再等等。”
“可这文件是总部三级加密发下来的，耽误不得。”林依然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江城云心里一动，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既然是三级加密，那我可不敢多问——我还想多活两年，可不想卷进这些机密里。”
“局座那么器重你，怎么会让你出事？”林依然笑着打趣。
江城云眉头微蹙，突然站起身：“我去看看区长回没回来，省得你在这儿等得着急。”他快步走到区长办公室门口，果然听见里面传来杨天一的声音，两人交谈的语气很严肃，像是在争论什么。刚要转身，身后的姜秘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参谋找区长？”
“也不是急事，我晚些再来。”江城云说着要走，又突然回头，指了指敞开的门缝，“姜秘书，区长和杨处长谈的是要紧事吧？门敞着不太妥当，万一被人听了去就不好了。”
姜秘书连忙点头，伸手关上了门：“还是江参谋细心，谢谢提醒。”
江城云匆匆回到办公室，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区长办公室门关着，估计是临时出去了。”
“他明明让我来找他的……”林依然咬着唇，眼神里满是狐疑。“会不会是去杭州了？”江城云一本正经地猜测，像是真的忘了时间。
“区长明天早上才去杭州，你忘啦？”林依然诧异地看着他，“昨天区长还在会上说过。”江城云一拍脑门，露出懊恼的神色：“你看我这记性，一忙就忘事。”话锋一转，他忽然笑着看向林依然，“对了，听说林科长的舞技在整个上海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
林依然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淬了星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城云点头，语气认真，“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怎么样？”
“可是文件还没签字……”林依然有些犹豫，目光又落在红色文件夹上。
“区长都不在，你找谁签？”江城云顺势说道，“文件你还是先放回自己办公室吧，放在我这儿万一丢了，咱们俩都担不起责任。晚上我去你家楼下等你，保证不耽误你时间。”
“好。”林依然爽快答应，抱着文件夹兴冲冲地走了，连茶都忘了喝。
夜幕降临时，黑色轿车停在林依然家楼下。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浅灰色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长发披肩，宛如从老上海画报里走出来的美人。“让你久等了。”她笑着跑过来。
“一个男人最幸福的事，就是等漂亮女人打扮好，第一眼就能看见她最耀眼的样子。”江城云发动汽车，语气里带着几分温柔。
“你就会胡说。”林依然嘴上反驳，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脸颊泛起红晕。
“可不是胡说。”江城云侧头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的干练，“你看你，白裙灰鞋，长发及腰，像从天宫下来的仙子。”
林依然被夸得眉眼弯弯，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百乐门”舞厅。刚坐下，就有个穿西装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酒杯，姿态优雅却难掩轻佻：“这位小姐，不知能否赏脸，请你跳一支舞？”
林依然立刻摇摇头，眼神看向江城云，语气坚定：“不好意思，先生，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悻悻地走了。
林依然看着他的背影，对江城云说：“我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好，我在这儿等你。”江城云点头，待她走后，招手叫过服务生，“来一杯卡斯特。”
舞厅里的爵士乐悠扬婉转，舞池**的男男女女相拥起舞，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江城云浅酌着酒，心里却没半分放松——上海这“魔都”，从来都是表面繁华，底下藏着无数暗涌，黄金失窃案还没头绪，宋雅婷又突然出现，林依然的红色文件夹更是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突然，一个身影晃了过来，“哎哟”一声，像是被绊倒，手里的酒瞬间泼在江城云的西装上。正是刚才搭讪林依然的那个男人。“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道歉，眼神里却满是挑衅，“弄脏了你的衣服，我赔你钱。”
江城云缓缓放下酒杯，指尖擦过西装上的酒渍，语气带着刻意的冰冷：“我最讨厌披着绅士外衣，却连一句真诚道歉都没有的人。”
“乡巴佬，你想怎么样？”男人立刻变了脸，嘲讽地勾起嘴角，“穿件像样的衣服，就真把自己当上海的阔佬了？”
江城云却突然放缓了语气，甚至带着几分“示弱”：“先生，今天我心情不太好，刚才说话冲了点，对不起。”
“我也讨厌心口不一地道歉。”男人得寸进尺，伸手夺过服务生手里的酒瓶，“哗啦”一声，又将半瓶酒倒在江城云身上，酒液顺着西装下摆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痕迹。“这样，够不够诚意？”
江城云盯着西装上的酒渍，心里却异常冷静——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像他这种仗着家世横行的公子哥，你越示弱，他越得寸进尺，只要把事情闹大，自己才有借口暂时离开，去拿林依然办公室里那份红色文件夹里的机密。
“你干什么？”林依然的声音突然炸响，她从卫生间冲出来，一把推开这个叫钱俊的男子，伸手就去擦江城云身上的酒液：“你没事吧？”
“没事，依然，一点小事。”江城云按住她的手，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冷光。
钱俊被推得一个趔趄，反而来了劲，凑上前嬉皮笑脸：“小姐，你看你朋友多窝囊，不如跟我？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他身后的小弟也跟着起哄：“俊哥说得对，跟了俊哥，那才是你的福气！”
说着，钱俊就伸手去搂林依然的腰。江城云再也按捺不住，拳快如风，“砰”地砸在钱俊脸上——钱俊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鼻血瞬间流了出来。小弟们见状，一窝蜂地冲上来，江城云将林依然护在身后，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拳拳到肉，没几分钟，几个小弟就全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谁在闹事？”舞厅经理陈经理带着一群保安冲过来，吼声里满是慌张，“不知道这是洪爷的地盘吗？不想活了？”
钱俊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指着江城云：“你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小弟连忙凑上前，对着陈经理谄媚道：“这是市长的公子，钱俊少爷。”
陈经理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换上笑脸：“原来是钱公子，失礼失礼。令尊和洪爷是故交，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是他们先动手的。”林依然气得脸都红了，大声反驳。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陈经理的语气软了下来，却带着明显的偏袒，“就算钱公子有不对，你们也不该动手打人啊。”
江城云擦了擦嘴角不小心蹭到的血迹，冷笑一声：“原来在洪爷的地盘，不讲是非对错，只看谁有权有势？”
陈经理张了张嘴，没敢接话——这话说得太直白，却戳中了要害。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一队警察冲了进来，领头的赵队长叉着腰吼道：“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闹事？”
“赵队长，您可来了。”陈经理像见了救星，连忙跑过去，压低声音说，“有人把市长的公子给打了。”
“什么？”赵队长眼睛一瞪，指着江城云和林依然，“把他们都带走！”
“赵队长，不能带啊。”陈经理急得直跺脚，“要是传出去，我们舞厅名声就毁了，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给您赔罪。”
钱俊也凑上前，捂着鼻子告状：“赵队长，这小子太无法无天了，您一定要秉公处理。”赵队长拍着胸脯保证：“钱公子放心，我肯定秉公处理。”他把“秉公处理”四个字咬得极重，眼神却突然扫到林依然，脸色瞬间变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江城云都转头看向林依然，眼里满是疑惑。他只知道林依然是电讯科长，却没想到她还有这层背景。
“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们是正当防卫。”林依然理直气壮地说，丝毫没有刚才的慌乱。钱俊懵了：“赵队长，她是谁啊？”
“这是我们林吾局长的女儿。”赵队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警告，“钱公子，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这事就算了吧。”
钱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林吾是上海警察局局长，虽说没有他父亲地位高，可比他父亲的实权还大，他哪里敢惹。只能狠狠地瞪了江城云一眼，带着小弟灰溜溜地走了。
“小姐，以后这种地方您少来，龙蛇混杂的，不安全。”赵队长又叮嘱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恭敬。“知道啦，赵叔叔，今天的事您可别告诉我爸。”林依然笑着撒娇，刚才的怒气早就没了。
赵队长笑着应下，带着警察也走了。
江城云趁机对陈经理说：“陈经理，麻烦你照顾一下我朋友，我去卫生间洗漱一下，身上都是酒渍，太狼狈了。”
陈经理此刻对江城云也多了几分敬畏，连忙点头哈腰：“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林小姐。”江城云快步走向卫生间，进了隔间就迅速推开窗户——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他确认四周没人，翻身跳了出去，快步跑到停车场，发动汽车直奔办公大楼。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林依然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抽屉里的红色文件夹。打开一看，他的瞳孔骤然缩紧——里面竟是关于单方面撕毁《双十协定》的秘密档案。他不敢耽搁，掏出微型照相机，快速拍下每一页内容，然后将文件夹放回原位，锁好抽屉，又驱车赶回舞厅。
回到卫生间，他故意用水把衣服和头发打湿，装作刚洗漱完的样子。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比女生还慢。”林依然见他回来，带着点抱怨地说。
“抱歉抱歉。”江城云笑着解释，“第一次和我们林大小姐跳舞，总不能嘴角挂着伤、衣冠不整吧？这多失礼。”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就像古时候的罗马斗士，决斗前总要梳洗干净，拾掇得体面——哪怕赢不了，死也要死得有尊严，这是男人的体面。”
“我差点忘了，你是学文学的，嘴真甜。”林依然被逗笑了，眼底满是欢喜。“可不是嘴甜。”江城云故作委屈，“学文学的未必会哄人，就算会，也要看哄的是谁。”
“好了好了，就你贫。”林依然拉起他的手，“我们去跳舞吧？”
江城云优雅地做出一个绅士邀请的姿势，将她带入舞池。音乐悠扬，两人相拥起舞，林依然靠在他怀里，轻声笑道：“江先生，你这舞技可不怎么样啊，踩了我好几下了。”
江城云笑着道歉，脚步虽偶有踉跄，语气却带着几分狡黠：“这可不能怪我。”
“怎么就不怪你了？”林依然笑着挑眉，鼻尖轻轻蹭过他的肩膀，舞厅的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漾着细碎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