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危局
就在这一天夜里，白洋淀湖心庄上，小五儿正在沉睡之中，忽然被拍门声惊醒，急忙起身时，听得外面是张珣的声音：“兰先生！兰先生！有急事！”
“来了！来了！”小五儿一面应着，一面急忙收拾利索，带着玉潭锦书开门出来，她抬头看了下空中，今天是农历二十，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星参横斜，已是后半夜了。
月光之下，只见张珣全副披挂，脸色焦急地站在门口，小五儿一出来，他便拱手禀道：“兰先生，北面有敌情，暗哨都来不及禀报，全是点燃的紧急信号弹。”
“一个都没回来吗？”小五儿惊道。
张珣说：“已派了人去打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些人回不来了，一般只有在无法脱身或情报来不及送达的时候，暗哨或斥候才不惜暴露自己的藏身处所，点燃紧急信号。如今所有的暗哨不约而同都用了紧急信号，终究是怎样的危局，迫使暗哨们不得不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通知庄子里早点备战？
众人不觉都陷入沉吟之中，张珣又说道：“恐怕事态严重，已派人出湖请援，请兰先生也速速撤离。”
小五儿听了，自语道：“撤离？那金库怎么办？”
庄子上的各项生意赚的钱都汇聚收存在庄子上的钱库里，金额虽不算巨大，却是白洋淀平日里运转的基金，也是众人素日辛勤集攒而成的，都不舍得放弃，因此无人回话。
“看看再说，”小五儿边向北面城墙走去，边问道：“黄管事呢？”
众人都是一愣。老护卫陈义广忙答道：“杨将军请黄管事带了一队人去帮忙了。”
小五儿这才想起来，黄二郎和沈平各带了一个小队去了前线，帮着爆破城门，维护火器去了，自己还曾给他们培训过，看来是素日里太依赖黄二郎了，遇事不由得就找他。
联想起火药坊来，小五儿又问道：“火药坊里还有多少人？有多少器械？”
陈义广和胡秋福原来都是因伤残或年龄过大而退到厢军里去的百战老兵，是托了二皇子的关系挑选出来，到火药坊做事的，因为小五儿在外遭遇过袭击，黄二郎又从中选了他们几个专门护卫小五儿外出，平时无事时依旧在火药坊里做工，因此熟悉坊中情况。
胡秋福答道：“坊里还有三十来人，存货多被杨将军提走了，坊中只有这几天刚生产的火器。”
这一年来火药坊不断开发新品种，这些人如今可算是火器专家了，日后火器的发展也还着落在他们身上，伤亡不起。
小五儿便吩咐道：“速去带些人把他们接到庄子里来吧，火器和设备能拿的就拿，拿不了的就毁掉，毁不了的就沉到水里，千万别给人弄了去！那几间房子也不要了，烧了算了，只要人还在，日后这些东西都可重建！”
胡秋福叉手称诺，叫了几个人匆匆走了。
小五儿等人登上城墙角楼，只见北边天空时不时闪过一片红光，此起彼伏，正从北向南一路绽放而来。
“在那里！看！”张珣大喝一声，伸手指着前面。
众人顺着张珣的手望去，不由得都抽了口冷气，此时尚是夏初，芦苇尚未长成，站在高处视野开阔，淀里航道看得分明。借着信号弹的红光，只见无数只小船正顺着芦苇间的河道驰来，每只船上都坐着数名黑衣人，身背兵器，手持船桨，疾划而来，动作整齐划一，迅捷有力，划得小船如贴着水面飞行一般。顷刻之间就进了湖心岛周边的水域，船队一分为二从两侧包抄过去，后面小船源源不断地跟了进来。
湖心岛周围的暗哨，依旧尽责地点燃了红色信号弹，烟花一般绽放出最后的绚丽。
小五儿的脸白了，她问道：“庄子里有多少人？”
张珣说：“卫队两百人，庄中杂役和百姓百许人，加上火药坊三十人，约有三百五十人。”
“想必是冲着二皇子来的，幸亏二皇子没在这里。”小五儿勉强笑笑，对张珣道：“你指挥战斗吧，我们都是你的士兵。”
张珣将众人沿着城墙分到各处守护，把城楼中的各式刀箭器械分发到众人手中，鼓舞众人道：“敌人虽多，攻城比守城也难得多，咱们手中又有火器，抵挡住他们的攻击不在话下，大家便如同前些日子演练一般，听从号令行事，一会儿救兵到了他们自己就跑了！”
众人这一年来生活得颇为富足，视湖心岛如自己家一般，因此同仇敌忾，慨然称诺。小五儿又让火药坊众人教给杂役和百姓如何使用火器。
湖心岛周边多为芦苇丛，适合停靠的船坞也颇有几处，是防卫的重点，加派了人手。
小五儿等人跟在张珣身边守在庄子正门城楼上。她已换了盔甲，背着宝剑，腰里挎着一包手雷。听见老兵们在低声说未备金汁猛火油，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咱们庄子上平时吃的豆油还有没有？”
负责管理庄上杂务的锦书忙答道：“还有几十坛，就在后面闲房里。”
胡秋福等老兵听了都大喜，庄子上没有备着守城的猛火油，豆油也是一样啊，不等吩咐赶紧跟着锦书去搬运了。
月光之下，只见船队已经合围，无数小船正向岛上逼近。片刻功夫已到了近前，有些小船进了船坞，黑衣人腾身跳下船来，有些小船直接向城墙边上靠去，只听得“叮当”一片响声，无数飞钩搭上了城墙，黑衣人纷纷从船头直接爬绳而上。
张珣喝道：“放拍板！”
钉满了铁钉的狼牙拍和夜叉檑向下砸去，只听得城墙下传来一片惨叫声，众人又迅速拉动绳子，将拍板和雷义夜收上城头。
冲在前面的黑衣人纷纷受伤坠落水中，后面的黑衣人补充上前，举起弓弩，一阵弓弦声响，无数驽箭射上城头。
小五儿被陈义广等人用盾牌护住，黑暗里她听见附近传来数声惨叫，不知是谁中箭倒下了，随即又传来飞钩搭上城墙的叮当声，小五儿顿时大急，叫道：“掷手雷！掷手雷！”说着话就推开身边的人，从腰间摘下一颗手雷，拉开弦抛下了城墙。
城下火光一闪，几个黑衣人被炸得飞了起来，一只小船也被炸翻了。
那些黑衣人见此情景，都是一呆，随即远处的黑衣人又射出一片箭雨，这些人悍不畏死，再次发动强攻，小船向城墙下聚集成片。
正在此时，胡秋福等人搬着油坛子回来了，见此情形，将油坛子向船上砸去，油花四溅，船头水面到处都洒满了豆油。
张珣叫道：“放火箭！”弓箭手射出一排火箭，火箭落到船头，很快引燃了小船，气温升高，船与船之间的水面上豆油尚未散开，也被引燃，顿时船坞里成了一片火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菜油的香气。黑衣人无处可逃，惨呼着在火中挣扎。
远处的黑衣人见此情景，迅速将船划开，转向别的地方进行攻击，任由火中的人自生自灭。
张珣指挥着众人去援助防守吃力的地段。众人掷出手弹，一次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许多小船被炸的粉碎，水面上浮着一层碎木头和黑衣人的死尸。
可是黑衣人就像杀不尽的蟑螂一样，悍不畏死地一层又一层地冲上来，庄子里众人用尽了火器，又用弓箭和守城器械，直杀得疲惫不堪，城墙下的死尸在增多，城头上的守兵也在减少。
一群黑衣人攻上了城墙，小五儿等人冲上前去阻击，她撩剑斩断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血喷了一脸，来不及擦掉，又一个黑衣人跳了过来，她机械地挥剑刺出，那黑衣人挥刀格击，这人力大无比，竟将她的宝剑震飞。
小五儿被震地倒退两步，忽觉身上一紧，被人从背后勒住，竟是要将她生擒，小五儿大惊，听到头顶的呼吸声，猛伸出两指用力插向头顶后面，头顶一声惨叫，只觉指尖一阵温热，压力顿减。陈义广等人也杀了过来，将她面前的敌人击杀。
暂时休战的间隙里，小五儿靠坐在女墙上，身边的地上是庄中故人的尸体，她抬起头来，发现天色已经转明，心中暗暗叹道：“怎么援兵还不来啊。”
宜川城。
葛霸接到杨延朗的通知后，加强了防守，二皇子也并不畏缩，和他一起在城头巡视。直到深夜，才回了衙门，各自回房休息。
忽然有探马来报，说白洋淀里一片红光。此时，京中兴国坊的火器还没大面积推广出来，但葛霸原来是殿前虞侯，见过烟花，也听说过兴国坊的新式武器。听了探马的消息，便去向二皇子禀报，询问此处可使用了信号弹。
二皇子一听脸色顿时大变：“不好，是我平时居住的湖心岛遭袭了，小五儿他们在岛上，只有两百护卫，速去援救！”
葛霸为人英勇，又跟随赵光义南征北战多年，自不会认为皇子一定要躲在城中，因此并无二话，点兵便要出城。倒是宜川原来的守将劝说二皇子留在城中，二皇子叮嘱他守好城池便可。
人马来到白洋淀边上，征用渔船的时候才发现，各家的船都被一个叫卢大山的渔户高价租了去，急忙让人领着赶到卢大山家时，卢家已被灭门，淀边上系船的地方，横七竖八飘着些碎木头，船已被悉数毁坏，水中无数沉船。
二皇子急得额头汗下，来回踱步，一旁葛霸忽然问那带路的百姓：“淀中可能浮起木排筏子？”
“能！能浮起！”那百姓一叠声的应道。
葛霸听了立即下令道：“即刻砍树结筏！”
黑衣人终于攻上了城头，向着战斗力最强的张珣诸人杀去。
张珣眼见不敌，带着众人向凭风阁退去。凭风阁是二皇子的住所，是全岛上除了瞭望塔之外唯一的高层建筑，围墙高耸，设有箭孔，楼中也有机关，楼后的地窖便是存放钱物的金库。
凭风阁的院子又很快沦陷了，众人退到了楼里。
小五儿从瞭望孔里向外看去，乌压压的一片黑衣人，手持弓驽正慢慢逼近大门前，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还不到五十人，个个带伤。
她不禁苦笑一声，对身边的张珣陈义广等人说道：“若是我被人捉住，你们一定要杀了我。我不怕死，却不是个硬骨头，怕疼怕受折磨，只怕会背叛大宋。”
众人一片沉默，锦书却点点头说：“小庄主，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若是我们拼死能护卫你活下去，请你把我和张珣葬在一起。”
小五儿看看她又看看张珣，想起平日里庄子上诸事都是二人管理，锦书是管家，张珣是卫队长，必是情愫早生，便笑道：“好！若是都活下来，我便替你们主婚，若是都死了，我便去地下替你们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