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暴动
小五儿琢磨了一下，无尘在她的身后，他自小练习内家功夫，听力视力都远超常人，想必已经听见了这老兵的话。
黄二郎在她左侧，那老兵一靠近，他就注意到了，正警惕地打量那老兵。小五儿问他的意见，黄二郎眨巴一会儿眼睛，轻声说道：“这少说了也有两营的人呢，跑散了多可惜，能拉走就好了。”
小五儿点点头，深以为然，北疆正缺人手，杨六郎招到的兵资质都有些勉强。无尘不置可否，小五儿知道他不想参与宋辽之间的事，便当他不存在。
可萧太后也不是吃素的，正布置了罗网在宋辽边疆等着他们呢，还想再拉一队人走，哪有那么容易？
但是这边西邻太行山，北接燕山，若是把这些人拉到山里，既可以当作暂时藏身之处，也可以作长久与辽兵抗衡计，山下便是平原，对于以战养战的辽兵来说，给养也不会缺的。
就算阿伦拓不做山大王，也得利用这个契机，想法在辽国境内掀起一股龙卷风，先搅它个乱七八糟。
想到这里，小五儿把目光瞄向了耶律哲的背影。
耶律哲此时正在琢磨木伦拓。他在想怎么才能逼得木伦拓起了反心，只要他一反抗，就以反叛之罪灭了他和他的亲兵，余下众人群龙无首，青狼军才会真正归属于自己，胡里室的部落属地才能划为己有。
他有点后悔最初没有直接以谋逆的名义直接杀了木伦拓，没有想到青狼军早已丧失了当年的狼性，这样轻而易举地便将整个军队控制住了。
手下士兵的种种挑衅侮辱耶律哲都看在眼里，他并没有出手阻止，他在等着青狼军上下离心背德，彻底对木伦拓失望的时候出手，一举将青狼军收拢住。
在宿营前做杂役的短暂自由时间里，小五儿和黄二郎挤到那老兵跟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各自走开了。
青狼军的队伍里忽然又传起了一个小道消息，说是胡里室留在南京幽都府的家人早已被屠杀殆尽，只怕草原上的族人也是岌岌可危。
阿伦拓的亲兵也在队伍中，这个消息早晚会传到他的耳中。
再见到阿伦拓的时候，他的脸色苍白，纠结茫然的眼神里又多了痛苦绝望。
黄二郎和小五儿留了神，觉得是阿伦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宿营的时候，专门关注了下阿伦拓和亲兵们所占的位置。
凌晨，是人最困倦的时候，众士兵都已入睡，值守的士卒也或倚或坐着在打盹。
两条人影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向树林草丛中摸去。
微眯着眼的小五儿，立刻睁大了眼睛，虽然人影出现的方位是阿伦拓休息的地方，但那不是阿伦拓的身影，难道是他派人回城打探情形，还是有青狼军士兵要出逃？幽都府中他家人存活与否会影响他反与不反的决心，而普通士兵出逃成功恐怕会加速这支人马的分解，都与自己的计划不利。眼看人影到了草丛边上，小五儿略一思忖，从怀中摸出一枚契丹币弹了过去。
契丹币打到草丛里一阵簌簌作响，值宿的士卒立刻站了起来，哇哩哇啦大声喝问，随即拉弓搭箭。
那两道人影顿时如脱兔般窜入了路边草丛里，拔脚飞奔。
看守的士卒立刻抓起火把，跃身上马追了出去，只听得远处人喊马嘶，营地里也一片混乱，随即青狼军被围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几个骑兵纵马跑回了营地，抓到的一死一伤扔在众人眼前，果然是阿伦拓身边的亲兵。
耶律哲狞笑道：“两条腿还想跑过四条腿？自己找死！”说着话凶狠的眼神扫视着青狼军众士卒，见众人都低下头回避他的眼神，随后走到那受伤的逃兵跟前，踢了他一脚，映着火光看了看，又将那死去的士卒翻到脸朝上打量一番，向阿伦拓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从腰间抽出马刀来，转身横到伤兵颈前，笑着轻轻说了句话，那伤兵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并不答言，脸上神色决绝。
耶律哲站起身来，笑着转动刀身，刀背朝下用力砸了下去，随着闷响那伤兵惨叫一声，左臂顿时耷拉下去，伤兵咬牙忍痛不再发出一声**，脸上的汗滚落到地上。耶律哲狞笑着又一挥刀，伤兵另一只手臂也被他砸折了。
小五儿从人缝里看到这一幕，知道耶律哲认出了这两个逃兵，阿伦拓输定了。
耶律哲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就是逼着阿伦拓从幕后走出来。他要站出来耶律哲就抓住了他的把柄，他若不站出来，大家都已经认出来这两个亲兵的身份，只怕输掉的就是青狼军的人心。
果然在耶律哲又砸断了伤兵一条腿后，阿伦拓走到了场地中间，声音嘶哑地说道：“是我命令他们二人出去的，此事我一力承担，与他们无干。”
耶律哲冷笑道：“你命令他们？不听我的军令，私自行动，你想干什么？你也想造反吗？”
阿伦拓避开了他的眼神，垂下头，低声请求道：“我只是惦记家中，派人去看看，开罪之处请将军原谅。”
耶律哲不屑一顾，大声喝斥道：“胡里室竟敢阴谋刺杀楚国公，楚国公韩德让是萧太后的得力臂膀，一旦有失危及大辽的生死存亡，你的族人还想有什么好结果不成？”
阿伦拓听他这话正合军中传言，不禁呆住了。
小五儿正等着矛盾激化，见阿伦拓忽然不说话了，心中着急，不禁轻轻向前迈了一小步，忽觉手臂一紧，扭头一看，却是无尘拉住了自己，只见他身形微动，两段小小的树枝从人缝中飞了出去。
阿伦拓投鼠忌器，一直顾虑自己的家人，如今坐实了家中老小尽被屠戮的消息，心中又痛又急，生无可恋，只觉全身僵硬，魂魄离体，如陷恶梦之中，再无求生之意。
就在这时，忽然大腿一僵，臂弯一弹，整个人向前扑去。愰惚中看见耶律哲面容狰狞，挥刀向自己砍来，多年战场求生的本能，使他不觉闪身避开，拔出佩刀来举刀相格。
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阿伦拓将军反了，青狼军上啊！”
片刻沉静之后，只听身后一片喊杀声：“不反必死，弟兄们杀啊！”
“青狼军跟着阿伦拓将军冲啊！”
……
耶律哲冷笑一声，手一挥，身边的亲兵一齐冲了上来，把阿伦拓围在中间。
没了顾忌，阿伦拓征战沙场的军人本能重占上风，虽身陷重围，面无惧色，挥刀相向。
辽兵越围越多，好汉难敌四手，很快阿伦拓的身上就有了伤口。
耶律哲冷笑一声，正要一刀毙命，忽然一个青狼军士卒闯进了包围之中，手中剑光如云，顷刻之间将众亲兵击退开去，口子一开，青狼军众士卒杀了进来，乘机救了阿伦拓。
耶律哲正在惊疑，那士卒已欺身近前，耶律哲心中明白对方是个高手，自忖也是员猛将，并不胆怯，上前缠斗。哪知一交手越战越惊，这人剑法与以前遇到的宋将完全不同，身法飘忽不定，如影随形，出招迅捷，亲兵们虽想上前，却插不进手来，耶律哲拼尽全力斗了十几招，忽觉颈中一凉，力气顿泄，软软地倒在地上。
青狼军看见顿时大喊：“耶律哲死了！耶律哲死了！”
消息传开，耶律哲的手下顿时士气大减，原本晚上大家挤在一起厮杀，就已失去了骑兵的优势，如今听说主将已死，人心顿散，反倒被青龙军哀兵所胜。除了一小部分辽兵骑马逃脱了，大部分辽兵死在了青狼军刀下，营地内外，遍地尸体，恨透了这些骑兵的青狼军还在四处补刀。
无尘见大局已定，对阿伦拓说：“此地不宜久留，只怕辽军收到消息来剿杀。”
阿伦拓抬起头来，双目如电盯着无尘用汉话说道：“李大成，你不是奚人，你是汉儿，你用的是中原的剑术。”
众人听了都盯着无尘看，小五儿和黄二郎心中一惊，暗自抓紧了手中的武器。
随即见无尘行礼，淡定地回禀道：“将军明查，我本是河东（北汉）人，祖上是绿林中人，父亲早年在外行走，得罪过人，我幼年时，父亲听说仇人借了宋军的势要来寻仇，便带了我们逃走了，后来在奚人的地盘住久了，便以奚人自称。”
阿伦拓听了点点头：“你的武艺是家传的了？”
无尘点点头。
阿伦拓目光转向众人：“如今你们可有什么计较？”
仅剩下的几个亲兵忙带头应道：“将军去哪里我们就跟着去哪里。”众青狼军随后都表态道愿跟随将军。
站在无尘身后的黄二郎忍不住轻声道：“降宋。”
无尘略一转头，阿伦拓看见，便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无尘道：“属下并无妙计，只想在辽军来前，先寻个藏身之地，略作休整。想必弟兄们和我一样，都是又饿又乏，只怕无力再战。”
阿伦拓沉吟片刻，笑道：“我在汉地听说过很多绿林的故事，想不到今天也要成绿林好汉了，先到山中避上一避，再作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