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 突如其来的起义

没过几天，陆双允就收到了邱渊的回信，只有两个字：促成。

这一阵子，陆双允借口出去卖杂货，每天都抽空到崇德祠去，有时候还挑着担子，后来干脆在崇德祠摆了个长久摊儿，渐渐也和水神社众人混得脸熟，认得其中几个是王小波结拜的把兄弟，知道哪些人常来，哪些人偶到。只等着机会合适推波助澜促成他们起义，然后再按计行事。

这一天人群渐渐聚集到一起，李顺准备唱道情，站在人群中四处望了望，问道：“怎么人显少啊？黄老三怎么这几天都没来？何三郎也有两天不露面了。”

有人答道：“黄老三家欠了三年的租子，闺女被王员外家的管家拉去顶债，黄老三两口子拦着，也被打了几下子，都病在家里，怕是没个十天半月出不来。”

另一边又有人说：“何三郎是欠着官府的徭役钱，昨天差役到他家去逼税，说不交清就不算完，今天一早见他家锁着门，定是带了家小躲到山里去了。”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钱越来越难挣，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老安头儿说：“我今年倒是交清了租子赋税，可是这几年把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全贴进去了，我看大家伙儿早晚也是这个下场。”

一个小伙子绝望地问道：“咱们整天拜二郎神，二郎神公平正直，怎么不保佑咱们过上好日子？”

众人纷纷应道：“可不是吗，那些有钱人家整天消遥快活，不知道是哪里的福气。”

“王员外家小子赌钱都是几万钱几十万钱的过手，王尚书养的那马整天不骑，还雇了好几个人伺候着，马嚼子都是黄金打的……”

李顺说：“不是二郎神不保佑，你们大家想想，咱们这边也算是风调雨顺的吧？这两年是旱些，可还守着都江堰，神仙该给的都给了，祖宗该给的也给了，是赚钱的门路都被有钱人给把着，咱们没有活路！”

众人纷纷称是。

王小波站在人群里大声说道：“可恨天下不公，什么时候能把天下的穷富匀一匀？！”

“是啊，要是二郎神显胜，把穷富重新匀合一下才好。”

众人跟着发泄一通，李顺敲敲小鼓，众人暂时把火气压下去，安静下来，等着听李顺唱道情。

李顺清清嗓子，说：“今天这段道情，讲的是二郎神不畏天廷，宁住咱们灌江口，不上天廷的故事，话说二郎神最是有骨气，不攀贵嫌贫的神仙……”

王小波犹自忿忿地走到陆双允摊子边上：“这穷人是没法活了，除非二郎神像端筛子似的把这世道端起来，晃上一晃，匀上一匀！”

陆双允说：“没人匀，除非咱们自己！”

王小波听了凝神看了他一眼。

陆双允接着说道：“王兄弟英气逼人，李兄弟相貌堂堂，决非久下之人……”

“你不也生得一副英雄气概，还不是在这里卖杂货？”王小波打量着他道。

陆双允说：“二郎神让咱们走到一起……”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吵嚷，一个青衣小帽的管家领着四五个公人闯进庙里。

有人喝道：“好一群懒鬼！爷们要应差，你们却在这里听道情享自在！”

“休理这群穷鬼，要不他们怎么穷成这般模样？正是收茶时候，茶树上露水未干就收了工，不穷还要怎的？”

一个差役叫道：“刘老幺你果然躲在这里！欠了两季的租子，王员外已经告了官，倒让老爷们到处寻你！如今看你还往哪里躲？”说着挥着绳索便要向人群中扑去。

此时因为茶叶加工工艺的不同，茶农都在黎明开始采茶，带着露水加工出来的茶饼才会口感淳厚，茶农们天不亮起床采茶，蒸制杀青做成茶饼，才能卖得出去。此时虽是上午，茶农们早已经辛苦劳作了半天了。

因而听见这些衙役张口混说，众人受气惯了，虽敢怒不敢言，却仗着人多，聚在一起，都不给他们让路。

衙役们乱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让开？”

“穷鬼死开！”

说着就抽出水火棍和绳索向人群中胡乱挥去。

茶农们挨了打却没人说话，既不让路也不躲闪，全都扭头盯着他们，远处的人群开始向这边拥挤。

王小波狠声道：“你不是会相面吗？你看看这几个差爷相貌如何？”

陆双允冷眼旁观，听出王小波话里的怒气，冷笑道：“我看他们一脸黑气，只怕命不长久！”

那些衙役作威作福惯了，打得性起，收不住手，有人头上冒出血来。

王小波再也忍耐不过，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接住一条水火棍，大声道：“你们口口声声骂穷鬼，还不是富人买通了你们这些狗？今日就是让你看看穷鬼是如何行事的！”

衙役们大怒：“好打脊贼！这通是要反了！一起抓起来！”

王小波振臂大呼：“弟兄们，天下不公，我们自己去均贫富！”

李顺等人应道：“正是，没了活路，我们自己去均贫富，今日就反了！二郎神在上，保佑我等良民信徒得胜！”

王小波狠力一拉，执着水火棍另一头的衙役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近旁之人你一拳我一脚将那衙役打倒在地。

其他几个衙役见事不好，待要逃跑，茶农们一拥而上，将他们围起来一顿痛殴，打得不**形，丢在一边。

王小波说：“既是早晚躲不过去，今日不等王员外来找我等，我们自己上门一起去讨个公道！”

王员外是这里的大户，方圆多少里都是他家田地山林，众人都是他家的旁户，因此一呼百应，大家拿出拼命的心来，各执器具，一起向王家设在附近的庄子上走去。

陆双允又惊又喜，他这边还没发力，一场起义就突如其来的发动了，只怕王小波领着这些人成不了事，邱渊的计划无法实行，只得将杂货卷把卷把扔在庙里暗角中，擎着挑货的担子也跟在后面。

路上百姓看到这群人气势汹汹地走过，都打听是怎么回事，王小波等人道：“到王家去讨个公道！这等灾年还逼着要租子，怕不把人逼死！”

众百姓都面临一样的问题，便相跟着去看个究竟，越聚人越多，浩浩荡荡地冲向王家庄子。

庄子上的管事见情形不妙便躲了，众人火气已起，各处打砸起来。

王小波站到高处叫道：“这庄子上的粮食茶饼全是咱们交上来的，今日大家还取了回去!”将庄子上的东西分得干干净净。

趁着人多势众，王小波又招呼道：“青城衙门里的钱财也全是咱们交的，何不一起取回！”

这就是明火执仗地反了，有胆小的便背着分到的财物向回缩，即便如此，依旧站出来了百十号人愿意跟着去县城里，当下便一起直奔城中。

到了城门口，见三两个残老士卒正在阴凉里闲坐，王小波等人上去一顿痛扁，抢了刀枪，直奔县衙，将衙中官役打得落花流水。

领着众人打开官仓，王小波高呼道：“我最恨天下贫富不均，咱们穷人受富人的欺负！逼的咱们穷人没有了活路！黄老三的女儿被王员外拉去顶债，何三郎一家子被逼得弃家逃走，刘老幺被差役追捕……水神在上，保佑的是咱们这一方人，为什么咱们要受富人的气？今天我替你们均了贫富，分了库中东西，大家说可好？”

围观百姓顿时大呼：“均贫富！均贫富！均贫富……”

水神社众人出面将库中财物分给大家。

陆双允这一阵子与王小波虚与委蛇，只为求得他的信任，只当他说些好听话而已。今天见他竟然真把财物全部分出去，不只是粮食布帛等粗笨物品，便是铜钱金银等便携物品也全分了，心中颇受震动，他以往轮戍多地，军中战利奖赏，也大多落在将官手中，平常士兵所获甚少，只有跟着原雄州守将刘福的时候，才见他大量散发奖励，深受军民爱戴，刘雄死后还受到朝廷大肆旌表，遗惠后人。

如今见王小波一介草民，竟然不爱财，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人有此等胸襟魄力，没准儿真能做成一番事业。

财帛散出，“均贫富”的口号也传了出去，百姓云集，很快聚集了两三千人，一向驯顺的百姓首次发现了自己潜在的力量，立刻群情激愤，势不可遏，要求攻打别的城镇。

王小波召集了水神社众人商议，李顺主张趁着势头正旺，连夜攻打邻县，众人纷纷附合。

陆双允忙从角落里站出来，说：“这里是咱们起事的地方，得先安排好怎么看守，也是个退路。还得看看城中有没有王员外和县官的亲信家人，一并清除！”

“呸呸呸！”李顺立刻反对：“要什么退路？还没出兵，就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二郎神保佑咱们战无不胜！”

王小波说：“陆大哥说的有理，占个地方守个地方，还要准备粮草。”遂指定两名骨干守青城，除奸细。

那二人到外面登高一呼，人群里分出来一拔人自愿坚守青城，又顺便清洗了城中富户，收集军粮。

趁着城中大乱，陆双允走到一个偏僻脚店里，打听可有收茶饼的万姓行商，掌柜的正和婆娘吵架，争论是看店还是去均贫富，不耐烦地指给他房间。

陆双允敲门进去，屋内两个行商一齐抱拳行礼：“参见陆校尉。”

陆双允关好门问道：“弟兄们都到了没有？”

听说都到了点点头说：“想不到突发**，都注意安全。咱们要做些调整，起事的头领叫王小波，他把抢到的东西全都分给了老百姓，原来等着他大肆敛财，再一举夺取的计划实行不了了，咱们只能另做打算。”

三个人低声商议一会儿，陆双允道：“那就如此，叫两个弟兄跟我混进去，反民一有行动就把消息传递出来。邱先生说过，这些名门望族都有自己的私军，你们凡事小心，速进速退。”

那两人低声称诺，从别的房里叫了两个脚伕打扮的人，跟着陆双允走了。

王小波等人商议良久，决定连夜去攻打王员外老宅，百姓得知，踊跃相随，沿途百姓聚集到了四五千人。

夜幕降临，义军赶到了王家老宅前，砍了棵树想撞击王家大门，被墙头上的砖头瓦块打的退了回去。王员外带了家丁仆人拿着刀枪，从围墙边居高临下的和义军对峙，互相谩骂。

王家大宅后院，一行人影从房上悄悄滑下，隐蔽在黑暗里。有个小丫头端着茶水从花廊走过，黑暗里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拖到暗处，低语几句，那丫头伸出手来指了指。

几个黑衣蒙面人快速奔向一间房前，开门闯了进去，室内一个白胖老妇人吓得瘫在那里。

蒙面人从她身边搜出钥匙，打开密室的门，灯光下，室内黄金闪烁，珠宝争辉。

蒙面人一拥而上，将财宝打到包袱里，各自背起，消失在黑暗里，随手将火把扔到各处。

王员外正率人防守，忽然听得后面呼叫走水了，回头望时一片通红，急忙派人去救火。

趁上面忙乱义军一阵冲锋打开了王家大门，百姓们如水流一样涌进了王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