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战友(二)
第二个残疾战友叫胡开德。
欧阳白记得他有一手好枪法,甚至和胡希东较量过,两人并没分出输赢。但是欧阳白却知道,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甚至在同志中,有点逆来顺受的感觉。可对敌人他特别的狠。秦明扬曾经说过,什么叫对同志爱对敌人狠!你就学学胡开德!
所以,他就更担心他了。这年头,老实人吃亏呀!可他又不是真正的老实人啦!
到达胡开德那个杨家公社时,天已经黑下来。
他们直开到公社门口。
门口真好有一个背着手的干部模样,在剔着牙齿。
欧阳白跳下车,对着那位干部敬个礼,然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出示了介绍信,然后说:“我要马上见到残疾专业军人胡开德。”
那干部愣了一愣,接着皱起了眉:“有什么事吗?”
“这是军区最高领导的命令。”欧阳白严肃地道。
那干部停顿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公社武装部长杨进,昨天开始上午,支左军代表,命令我主持杨家公社工作!”
欧阳白点点头:“杨部长,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杨进摇摇头:“恐怕不行!”
“为什么?”欧阳白吃了一惊。
“因为胡开德是现行**!”杨部长一字一句地道。
欧阳白的眼睛睁大了,但是多年的侦察员生涯已让他在越大的事情面前,越能保持镇静,他吞了一口气:“我要求见到他本人。”
杨部长盯了欧阳白一眼,当然只一眼,因为侦察员的眼睛有一种穿透力,所以 没有人愿意久看,除非是他的真心恋人。
杨部长皱了眉头:“对不起,首长,这是专案办理。上级规定,非办案人员,一律不准会见。”
欧阳白点点头,呼出一口气:“好吧,我明天找你!”
那司机顿时大叫起来:“天啦,你真的爬上了火车!”
他边说边爬上火车。
唐红军发现自己能动了,也只得爬出来。但是腿脚还是木的。
司机一把抓住他,看着他苍白得发青的脸:“你没事吧?”
唐红军试图笑一笑,但没有成功,他的面部肌肉也麻木了。
“你真的会被冷死的!”司机道:“这样,你马上跟我到机头去。”
“不!”唐红军努力地摇摇头。
“你会被冷死!”司机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我不会!”唐红军微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气流在周身运行一周天,再运行一周天。感觉渐渐地恢复起来。刚才由于风太大,不然,他坚信自己的唐门气功是可以御寒的。他记得八岁时练子午功,他就可以在下雪天穿单衣。
司机顿时生气了:“老子也当过兵,你客什么气!夜越深越冷,冷死了,谁负责!”
“冷不死我!”唐红军坚定地道。
司机猛地一摇头:“那你下去!我不能搭你!”
唐红军募地睁开眼,轻声而坚定地道:“我不下去!”
“老子马上叫火车站的警察来!”
一股邪火一下子冲上了唐红军的头,他的眼里冒出冷光来:“你当过什么兵!看见战友有难,你不帮!”
司机不由得大笑起来,双手投降:“好,算我求你。小战友,小祖宗,你跟我去前面可以吗?”
“不!”唐红军坚定地摇头:“我说过我就在这上面。”
司机一时苦笑不得,一下子跳下车。
唐红军这时更饿了,但是他不敢下车,一是害怕车开走了,二是真怕那司机去叫警察来。
他用手急速地搓着一身,让手脚尽快地活动起来,他绝不下车。这次就是藏到车下去,也要蒙混过关。
只一会儿,司机就来了。
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大捆车蓬布。
放下了,又回去了一趟,再回去一趟。
又拿来了铁丝,被子。
一边嘟咙着:“老子怕你了!你是我的儿子,爸爸....”
一边把蓬布用铁丝固定下来。
然后把被子放在那里:“弄个狗窝!”
唐红军早迫不及待地吃起饭来。
这时发车信号响起了。
司机急忙跳下车,向前飞奔而去。
唐红军那个兴奋啊!
就是那老兵听不到了,他还是大喊起来:“老兵,真好!”
蓬布是那种用桐油涂抹了的军用帆布,正好围成了一个窝。
唐红军用被子把自己裹住,钻进蓬布形成的避风港里,觉得一身好暖和。
他疲倦了,他睡着了。
欧阳白把车子开到了公社供销社的旅馆,立刻找到服务员。
服务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欧阳白出示了证件,然后道:“同志,我想你一定认识一个叫胡开德残疾军人。”
妇人诧异地盯着他。
欧阳白小声道:“我是执行秘密任务的,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那妇人看了看外面,一下子站起来:“哎呀,解放军首长啊,昨天晚上,反到底的司令被人杀死了,就在那八队女知青的屋里。听说凶手就是胡开德呀,狗日的,一个断腿的人,厉害呀,听说在**就是特务,厉害呀!”
欧阳白只见那妇人越说越有劲,忙抬手止住了:“我想问问,他现在关在哪里?”
“关在公社啊,那造反派的头头都出动了。。。。”
欧阳白继续问道:“胡开德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妇人一拍巴掌:“怎么没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听说,也一起捉到了公社里。。。”
突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踏着:咚咚的脚步进来了。
大声地吼起来:“唐言群,你出来一下。”
那妇人忙走出去,跟着那人走到门外。
一会儿,再进来,妇人黑着脸:“首长,我带你去房间。”
欧阳白再问她话,那妇人就一概就是一句话:“不知道。”
欧阳白问他刚才那人是什么人。
妇人说了句不知道,又觉得不妥,才又道:“公社的。”
说罢,逃也似的,下楼去了。
欧阳白坐在窗前,看着这个小镇,只见,很早就家家熄灯了。到处都黑洞洞的。
张奇袭打来了水,用开水兑上,默默地端到他面前。
欧阳白洗了一帕脸,拉他过来:“来,陪叔叔一起洗脚。”
张奇袭听话的过来,两人相继把脚伸进温暖的水里。
欧阳白看着张奇袭:“你也听明白了发生的事?”
张奇袭摇摇头:“我不明白,胡叔叔为什么要杀人。”
欧阳白点点头:“我也不明白。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什么?”
张奇袭咬咬嘴唇,有些迟疑地道:“我们能不能帮助他?”
欧阳白点点头:“应该尽我们的力!”
张奇袭顿时笑了起来,很开心地笑。
欧阳白盯住他,张奇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以为叔叔一插手,问题就解决了?”
张奇袭诧异地抬起头,盯住欧阳白。
欧阳白轻声道:“世界是纷纭复杂的。孩子,你要记住!”他擦了脚。
更加轻声地道:“明天,你高飞鸣叔叔就会到这里。如果,我今夜不回来,你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我回来敲门是一连三声,连敲三次。”
张奇袭瞪大眼盯着欧阳白。
欧阳白熄了灯,从窗子上翻出去,抓住房檐,一个卷身上了瓦房屋顶。
张奇袭看着这一切,这是他第一次走出那个山区小镇。
虽然,他对外面的世界还充满了生涩,但是自从爸爸把他交给欧阳白那一刻起,他就跟着欧阳白,一步也没有离开。
这会儿呢?
夜里,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寒冷无孔不入地侵蚀进来。把唐红军冬醒了。
他索性爬了起来,把被子裹住身子。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吐纳练气。
气息运行了几个周天,他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火车进了又一个站,那司机爬上车厢来。
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摇头:“你小子原来有一套呢!”
欧阳白在瓦房上,抬高脚,轻轻地落下,一步步朝公社的大院靠过去。
雪风越吹越劲。
突然,他回过头。
张奇袭竟然悄无声息地跟着他。
他吞了一口气,轻声道:“小心点。”
张奇袭点点头。
他正要走又回头:“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下去,不能出声。”
张奇袭再次点点头。
欧阳白心中一喜,当年战斗时,和张世建在一起,他就特别放心。他是那种不起眼的战士,却又绝对是不拖后退,坚决完成任务的战士。秦明扬当时称呼他们为“脊梁”,一支坚强部队的脊梁。
两人先后上了黄角树。
公社大院,就在这棵黄角树下。
黄角树的曼长的枝条伸到了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一声惨叫声,从大院的低处响起。
大院是两个院子组成。
一个前院,一个后院。
声音是从后院的最低处传来的,隐约能看见有灯光射出。
欧阳白把一根黄角树枝丢下去。
树枝打在地上,发出了声响。
不一会儿,一个人打着电筒,走出来。
四处照着。
欧阳白学了一声猫叫。
那人骂了一句,拖着“提搭“的脚步声,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白又丢下一根树枝,再一次学猫叫。
这次只有电筒光出来,还有骂猫的声音响起。
欧阳白拍了拍张奇袭,身子一下子落下去。
就如同一片落叶,飘落在地上。
欧阳白在落地的一瞬间,身子灵异地一闪,象一个幽灵一样靠近了亮着光的窗户。
这是一个木格窗子,上面贴着报纸。
欧阳白用口水打湿了报纸,戳了一个洞向里面看去。
这一看,不由得让他眼睛瞪圆,拳头捏了起来。
只见那里面,缺了一条腿的胡开德双手被反吊在梁上,人象一个要扑出去喝水的鸭子一样。大冬天的,汗水正一颗颗地往下滴。
下面烧着炉子,几个人(包括那个络腮胡子)一手拿着木棒,一手端着酒杯。正你一棒我一棒地打着好耍。
突然,一个人一棒戳在胡开德的下身上。
胡开德又是一声惨叫。但是接着又咬住了嘴唇。
“说话,狗日的,你今天不说话,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胡开德仍旧闭着嘴。
突然,那个手持电筒的人,又出来了。
欧阳白竟然没有发觉。
张奇袭当然看到了。
慌忙间,他一根树枝打下去,正正地打在那人头上,嘴里发出一声很大的猫叫。
那人气坏了。提着棒和手电筒向树上照去,嘴里恶毒地骂着:“谁家的猫儿,我日你娘!”
欧阳白猛地一下,扑向那小子。
那小子听到风声正要回头,已被欧阳白夹头夹脑的捉住了。
欧阳白抓俘虏可是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已堵住嘴,把那小子弄上了黄角树。
愤怒地欧阳白只轻轻一提那小子的胳膊,那小子的胳膊就脱了臼,直痛得那小子一身乱颤。
欧阳白这才咬牙道:“听着,你现在马上告诉我,胡开德的儿子和女儿关在哪个房间。你不说,我就把你从这上面丢下去。”
说着,手一松,那小子身子一掉,只有那脱了臼的手,还被欧阳白抓着。
那小子霎时间尿就出来了。
再拖上来。
那小子直点头。
欧阳白一手捏住他喉咙,一手把他嘴里的东西取出来:“说!”
那小子喉咙被欧阳白捏着,声音象公鸭子一样响着,说出了地点。
欧阳白这才又带着他溜下去。
那小子是经不起折磨的,就这么几下,已经是一个软蛋了。
在另一个黑糊糊的房间,欧阳白用电筒照到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被捆着,嘴堵着,放在光光的石地板上,两人努力地卷成一团,相互依偎在一起。
欧阳白看得心痛,只一掌就把那小子打晕了过去。
轻声道:“我是你们爸爸的战友欧阳白,现在先救你们出去。不要闹!”
两个孩子一身已冷得冰凉,好半天,两人才站得住,一身开始不断地颤抖。
欧阳白把两个孩子,一个个地抗出去,弄上树。
又把那晕了的小子也弄上树。
又把他们一个个用绳子放到街上。
这才和张奇袭下去,大家上了车。
一溜烟出了镇子。
唐红军练了两个时辰的气,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后半夜却更冷了,他看着野外月光下,白茫茫的一片,显然,雪已经把山野全部封冬了。
唐红军再练气,已经不行了。
他开始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脚和身子。
虽然这让他暂时的暖和了些。
可是,不断地运动,他又饿了。
寒冷和饥饿又一次折磨起他来。
先是牙齿开始打颤,发出敲击的声音。
接着肚子也咕噜地响。
到后来就全身不断地颤抖。
火车又一次在一个大站停了下来。
他顶着被子站了起来。
不断地跳动。
身子又慢慢地暖和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看见了卖热馒头的,买了五个,一口气,吃下去。
他再次打着盘腿坐下来。
馒头的热量在他的全身循环着,他甚至想睡过去。
但他知道不能睡觉,他记得叔叔给他说过,在雪地里睡觉是会被冻死的。
他只得不断地掐自己的鼻子。
不知道掐了多少次鼻子,太阳终于出来了。
这个时候,在县武装部的招待所里,欧阳白也长出了一口气。
根据胡开德的儿子胡文亮、胡小英讲,原来胡开德是为了阻止“反到底”的司令唐光全**女下乡知识青年奉秀群,失手把唐光全打死的。
原来,这唐光全是兽防站的医生,**自己组织了一个叫反到底的造反派组织。在整个公社称王称霸,就连那武装部长杨进也是反到底的成员。
这个唐光全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
这一成为造反派,就更不得了。
据说是一晚上换一个女人。
先是坏分子的妻女,到最近,他又看上了从城里上山下乡到这个公社来的女知识青年。
而胡开德早就看不惯,在家里不知骂过多少回了。
昨天夜里,女知识青年半夜发出了救命声。
胡开德霎时间就爆发了。
架着拐棍就冲了过去。
那唐光全那里把胡开德放在眼里。
可是这胡开德见那女知识青年衣服被子都烂了,早控制不住,提了拐棍就打。
唐光全早就天管无弟兄了。
拖了手枪出来就打。
这一打,把胡开德打得是两眼放光,就象在战场上一样,一个俯身,双棍齐出。
很准确地**了唐光全的胸膛。
欧阳白大步流星地向武装部里走去!
他要找部长,不还要找司令。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都愤怒得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