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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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川眼睛就一直盯着马益军看，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出真理来。马易军坐下了，他只好环顾洞内，大家都在弹药箱上蜷缩着身子或坐或卧，箱子看着是那么冰冷，上面的人却给人一息温暖，只角落里有个伤员看着有些不同，他本该和晁有宽同穿一件冬衣的，叫刘福，今天早晨还被晁有宽拉起来略坐了会儿，此刻看着却似乎和箱子一样的冰冷。

马易军并不知道小四川一直在看自己，此刻见他盯着角落里看，也顺着他目光看去，只一眼便看出了不对，急忙起身走过去将人摇了摇，却没反应，往他脖颈处一摸，触手也是冰冷异常。

小四川看着马易军摆弄，却不见那伤员有什么反应，一种不良的预感越发浓了，关切的问道：“他咋样了，赶紧让他起来走两转、跳两下。”

马易军没理小四川，用力的摇晃了刘福几下，喊道：“喂！同志，快醒醒，别睡了。”

洞内众人也都看着刘福的反应，少顷崔宇春起身走了过去，伸手将马易军撇开，然后探了探刘福的鼻息，摇头道：“没气了！”虽然只三个字，声音却经过由丹田发出到喉咙发出，直至最后一个字的由舌根发出。

众人兀自不愿相信，纷纷起身前去印证，待确认后回头才发现有好几个也想过去看，却起不了身，正在挣扎着想挪动僵硬的肢体，另外还有一人也是一动不动。

众人赶紧跑去摇另外那个不动的战友，靠不上边的则只好喊道：“快醒醒，别睡了。”附近的箱子也因为碍着脚而被踢开，杂乱的散落于身后。

小四川挤不拢，转头去帮助爬不起来的周顺，先把将衣服脱下来盖住他脚，再把手伸进去。其余人见小四川的举动也分出些来帮忙，一番忙活下来却仅使一人活动开。

晁有宽一直在三连忙碌，天明时才得知突然出现的那股敌军果然是来接应的，昨夜趁三营与山顶敌人交火时突然发动袭击，打开通路跑了。

山顶的威胁去了，晁有宽悬着的心好歹算放下一些，却哪知方一回来便看见这慌乱景象，旋即便省悟过来。这种情形在三连已经是很常见了，几乎每天都有发生。

马易军已经被这种打击整得麻木了，闷头蹲在地上抓扯着头发，洞内的嘈杂让他恍若隔世。晁有宽进洞并未引起人注意，连哨兵和他打招呼大家也没听见。马易军蹲在地上，倒反而从光线变化上看出来了，条件反射的迅速抬头，正见晁有宽沉默着一言不发的走了过来，然后弯腰去整理踢乱的箱子。如果发生紧急情况，这些箱子耽误掉的几十秒时间很可能会成为胜败的关键。

晁有宽捡起一个箱子，见马易军还看着自己，用沙哑的嗓子说道：“别傻蹲着，过来帮我捡捡。”

马易军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然后帮着收拾起来，将箱子一个个捡到过道两边放好，旁边也有些看见的人过来帮忙，三下五除二便将杂乱的甬道整理顺畅。

捡完箱子，马易军到底是忍不住，望着晁有宽干瘪的肚子低声问道：“排长，咱们真能打胜么？死在战场上没说的，可这样死不值啊！”话说完便发现了晁有宽露出鞋面的脚拇指，乌七麽黑的像块麸碳，也不知洗干净了会是啥样儿。

晁有宽和气地笑了笑，然后招呼道：“大家听我说两句。”待众人都回过头来，才继续道：“别停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听着便是。大家都是爷们，也都是老兵了，我说简单点，就是想问问大家，你们觉得咱们今天这样值么？”

周顺的脚弄了半天也没有知觉，恐怕弄也是白弄了，听晁有宽问的话，心中十分不耐，伸手将小四川推开，沉着脸说道：“什么值不值的，西洋鬼子都打到咱们家门口，难道要学蒋光头，等鬼子拿下东三省再抵抗才值？我估计我也活不过两天了，小四川把你的衣服穿回去，没必要再搭上一个。”说罢吃力的将衣服抓起来狠命的向小四川扔去，就拿眼睛一直盯着小四川，直到他脸上流露出放弃继续递过来的的神色才继续道：“我不后悔，在这里打，乡亲们少遭些祸害，放进家里打，前天那燃烧弹大家也都是看见过的，这些鬼子武器好，发起狠来比日本鬼子可怕。”

小四川仍旧不死心，又拿衣服去裹周顺的脚。周顺脚失去知觉，心里烦躁，将衣服一把抓过仍在地上，骂道：“把这大好衣裳给我个废人作什么？让你留着是打鬼子，都像我这样了，在洞里等死么？”

崔宇春伸手将衣服捡了起来，递给小四川道：“穿着吧，阵地总得有人守着才行。要说值不值，如果不是非用咱们不行，也不会这么急着把咱们调来，咱们都是老兵了，不会这点觉悟都没有。”他没听见马易军的问话，这话显然是说给晁有宽听的。

马易军听着一阵羞愧，低着头不发一言。晁有宽看了看众人脸色，显然是认可崔宇春的说法，尴尬的笑道：“是我多心了，向同志们道歉！但我们也要发挥一下集体智慧，商量一下看怎么度过这个难关才好。”

小四川穿上衣服后整理了一下思绪，痛心道：“本来角落里暖和些。”用手指了指牺牲的战友后继续道：“他俩身体扛不住大家都知道，排长安排岗哨也没敢让他俩加入换班。可天气实在太冷了，又没得吃的，暖和那么一点又管什么用呢！”说着又去将周顺的脚抱在怀里。

周顺这次倒没拒绝，任由小四川抱着，听他继续道：“洞子里比外间暖和多了，晚上出去找吃的说不定还得搭上几个，先前洞子窄还暖和些，挖宽了反倒更冷了。”

晁有宽听小四川一说，脑子了似乎抓着点什么，说道：“大家伙儿先把牺牲的战友抬到那边去。”用手往较宽出指了指继续道：“身体扛不住的也挪个地势，尽量在暖和点的地方歇着，也要注意随时起来活动活动。”

崔宇春待晁有宽说完便接口道：“我看不如再在两侧挖些小洞子，晚上出去弄点草木来夹几道小门。”说罢在几个位置比划了几下，继续道：“除开值哨的，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洞里，再把门一关上。这样不但会暖和些，万一有事通道里也更宽敞些。”

晁有宽想了想道：“这法子应该可行，只是三连有些难办，他们一直担负着守卫阵地的主要任务，比较分散。”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人少的洞也还是可以挖个拐角，这样就可以用茅草夹上一道门，也不用担心炮火引燃草木后被熏。”其实他还想说：“这鬼子也不知啥时候来，要是明天来了，这岂不是白忙活？”不过想了想有希望总比没有得好，便往洞口走去，没走几步又回头道：“李班长，晚上这边你们照应着，带着大家把该做的做了，三连那边比咱们这里更困难啊！以后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就不常过来了，由你接替指挥，把能战斗的人员重新编成两个班，就由小四川和崔宇春暂代班长吧，副班长你自己斟酌了报告给我。”

李金武原是二班班长，只是建制早就被打乱了，连他在内，二班的兵也只剩下三人，心情实在低落的紧，是以一直未怎么说话。此刻听晁有宽吩咐，赶紧起身回答道：“放心吧排长，这里个顶个都是好兵。”说完傻笑了下，晁启铭对这些兵也很有信心，没再多话，转头奔三连去了。

目送着晁有宽的身影从洞口消失，李金武便开始着手分班，把活动不便的和身体不太行的都留在了身边，其余有战斗力的都分作两班，小四川的暂且带临时一班，崔宇春暂带临时二班。

马益军和小四川挺合得来，自然是分到他的班了。小四川将人召集到一边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虽然彼此都认识，但也只是叫得出名儿，自我介绍一下有利于拉近大家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