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堵住的是山洪
小四川道：“放心吧排长，咱们都等着呢！”
晁有宽满意的点点头，见马易军出来还是穿着单衣，不禁责备道：“我说你穿这么少就不要出来瞎逛嘛，还真以为自己身子是铁打的？”
马易军讪笑道：“在里面憋得慌，出来透透气！”
晁有宽不置可否，转头对小四川道：“回去吧，我事情还多得很，就不和你瞎耽误了。”说完便转身往他处去了。
小四川目送晁有宽走开了，转头看马易军那脸，兴许是想家人的缘故，只觉得酷似自己弟弟的模样儿，又忆起他还真的什么事都和自己说，便从口里莫名其妙骂道：“看来老天是让我来收拾你的，你龟儿子就是欠收拾。”
马易军道：“打仗你比我行，但收拾我你办不到。”
小四川想一脚踢过去，腿脚又不利索，用手肯定是不能出其不意了，只得骂道：“老子天天骂你个狗血淋头，看能不能收拾你。”
马易军一脸真诚道：“你没真正骂过我。”
小四川道：“你他妈给我滚远点！”
马易军听话的滚开，心中想起一件事儿来，狠狠一咬牙过去对小四川道：“哪个，我…我想入党，日后有机会你能不能帮我说说？”
小四川听这话在洼地里驻足想了想，然后拍拍马易军肩膀道：“你娃子有这个想法是好事儿，但我总觉得你还缺点什么，具体的我又说不上来，反正还需要努力，二天（日后）再说吧！”
马易军道：“我就说我会大家隔着点什么嘛，你说不会。”说完加快速度往回赶，小四川一个人走在后面不舒服，追又追不上，只得一路叽里咕噜骂个不停。
到中午时分，鬼子的飞机又再光临了一次，重炮炮弹更是加倍的往这边落，本以为下午日子更加难熬，哪知到下午时却只不断从远处传来的爆炸声，这里反倒似暴风眼一般平静。
老兵们都知道，大战恐怕就要临近了。这天下午众人情绪十分高涨，就像肚子里装着东西时那般笑闹，刘玉亮又让于怀山唱他的贵州民歌，于怀山也还唱，崔宇春更没说这是淫词。
赵德彰挨个相面，这回倒个个都是捡好话奉承，说小四川长寿，说孙大有有后福，说李强日后会儿孙满堂，只是大家都知道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依旧不留情面的拆他的台。
次日天放亮，爆炸声已经越来越近，且越来越密集了，快中午时，团长带来话让做好战斗准备，时间便开始越来越慢，越来越煎熬人。
小四川把子弹一颗颗重新数过，然后装好。再把每一颗手榴弹都别好，绑腿重新裹过，找来石头把刺刀磨亮再擦拭干净……一直到再也找不到事做了，又跑去对马易军千叮咛万嘱咐，一会儿要注意这样，一会儿又是哪里千万要小心。
刚过午，几声尖啸刺入兵们耳鼓，其间隐约夹杂着几个人同时发出的混合音“来了”，片刻后地皮伴随这巨响开始发抖，再片刻后更多炮弹山呼海啸而来，马易军觉得天肯定黑了，洞内的空间扭曲模糊了，脑海里除了重复的单调的重低音外再无其它任何东西，身体麻木地配合着地面震颤，五脏六腑犹如在翻江倒海一般。
类似的经历小四川要丰富许多，震颤中他知道鬼子的飞机也来光顾了，他在用残存的一丝意识想：“要是洞塌了，自己会不会继续保持现在的毫无知觉被埋掉。”
这次的煎熬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长久，长久得简直像是让每个人重新走过了从娘肚子里出来到当兵打仗，再从新跨过鸭绿江，最后走完了生命的终点再回来。具体有多长时间？反正就是很长很长……
伴随着炮声而来的是为逃跑蜂拥而来的鬼子，就好像人闹肚子，裤子一解开粪便便涌向了那道关口。敌人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被卡在山下的公路上焦躁惶恐，队伍被地形拉成了一字长蛇。但这对团长来说却并非利好消息，这里本该是阻止敌人前后呼应的一颗钉子，如今却成了关紧敌人的大门，敌人人员不能展开，但并不代表炮火也不能展开，短暂停止的重炮只是在等待山下准备就位。
重炮过后是零星的小炮，崔宇春在炮声缓和后便出去打探情况，回来后连吼叫带比划才说清阵地已经面目全非了，三连正在刨炮击时被埋的战友，山下的敌人看样子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战斗随时都有可能开始。
晁有宽一面紧张地安排着营救和加固工事，一面观察着敌情，送走崔宇春后便对身边的李光柄喊道：“敌人部署得已经差不多了，下一轮炮击恐怕就要开始，留在阵地上的人还要减少，都撤到一连那边的山凹凹里去，只留几个机灵的观察敌情，待敌人上来再借着硝烟掩护回来。”
李光柄在晁有宽身边精起耳朵听，好半晌才同样对晁有宽喊道：“我也正这样想，鬼子的炮太凶，再牢固的工事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你看那边的三营也在做转移了。”
过不多时敌人又开始了狂轰滥炸，这次却是十八般兵器齐上阵，打击也分了重点，耗时虽不如头一番炮击，但给阵地造成的破坏却是成倍的。
小四川腮帮子都快咬肿了，听见爆炸声逐渐向这边延伸过来，暗道一声“来了”，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炮弹从阵地犁过后便暂时停歇下来，小四川扭头瞅了一眼旁边的马易军，见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焦躁，便凑到他耳朵旁大声问道：“想不想出去看看？”
马易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点头道：“想！想！他妈的，我想出去干他一家伙。”
小四川笑笑道：“上次是二班，这次是该我们了，走吧！”说罢拍拍马易军肩膀往外跑。
马易军没听清小四川的话，不过那一拍却理会了，一路跟出洞来，山下已经响起了枪声，烟尘中见三连也在往阵地上跑，小四川在前面蹦蹦跳跳跑的老快，赶紧跟上前去，待追上时已经到了能看见山下敌人的位置。三营的人还在往阵地跑，小四川却已经就地趴下开始观察了。
山下的敌人缩头缩脑的朝山上但凡有点可疑的地方放枪，既希望能听到一点回应以打破这可怕的沉默，又希望山上再没剩下一人，只是烟雾中影影绰绰，却明明是有在奔跑的人影。
马易军想和小四川说几句，但见他专注着山下便没开口，也跟着趴在低洼处往山下看。急于逃命的敌人分出一股人来牵制山上的我军，正艰难的往这边的山上爬，边爬边不听的打枪壮胆。而另一股却是以工兵为主，在机枪、坦克的掩护下准备抢修被破坏的公路，看来鬼子是真的急了。路上埋下的地雷早已被炮火引爆，我方的战士尚未进入阵地，鬼子行进的非常顺利。
三营在他们观察的这会儿已经进入阵地了，小四川看了小会儿便翻身斜靠着，摇摇头后问马易军道：“这回的仗不好打，恐怕咱们都得交待在这儿了，你小子准备好了没有？”
马易军耳朵里嗡嗡声不停，仔细整理着听到的残缺不全的词汇，少顷领会过来，却又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还准备个啥？不是早准备好了这天的吗？”
小四川听得一愣，旋即一拍马易军肩膀道：“走，回去。你小子比我强。”
马易军赶紧起身跟着小四川往回跑，脑子里却一片惘然，我比他强什么？拼刺刀么？
三营长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到底是把鬼子打痛了好，还是仅仅打退就好？若是要打痛敌人，就该再放近些。但打痛了鬼子，那么下次的攻击肯定要增兵。如果打退就好，那现在就差不多可以还击了，到时鬼子指挥官多半还会把任务交给这些有过一次经验的鬼子。这里的任务是挡住敌人，不是歼灭敌人，看山下的阵势，鬼子是不缺人手的，倒是拖慢敌人的进攻节奏才好。想好的三营长对着山下一个缩头缩脑的鬼子开了一枪，吼了一嗓子“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