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幕
土豆下肚并未立即给马易军带来力气，反倒是肚腹内犹如刀绞般疼痛，直把他冷汗也给痛了出来。待痛得不是那么凶了，马易军才发觉身体又有力气了，便捂着肚子想帮忙，落日的余晖却照了进来。洞口已经刨开了。
小四川将洞口扩大到能顺畅出入的程度后开始分配作战任务道：“赵德彰，等炮声一停，你和李强、樊存辉会同三营的小赵负责左边。石大田，你带着杨第、于怀山及三营的小李去右边，我和马易军、张大有、刘玉亮、李二根负责中间这一段儿。”
众人依次应了，不多时炮声便再次远去，兵们如同被刺到屁股般地往阵地跑。马易军和小四川跑在最后，小四川艰难的保持着不落下，气喘嘘嘘的招呼道：“待会儿…你…跟着我，有个照应。”
马易军一想也是，小四川和他正好优势互补，当即便想说“好”，话到嘴边又想取笑一句，便改口道：“和你个瘸子一起，我有点点亏！”
小四川道：“跟着瘸子不吃亏，你这不是活着到了这里么！”
马易军会意的笑笑，不过小四川没看见，到阵地后先看了看敌情，然后安排众人的战斗位置，完了这些才和马易军匐在坑道里，用手指着山下道：“看见山下的鬼子没有，等会儿先别慌着打前面那好打的，争取把后面那些路线刁钻的给解决咯。那些都是老兵，咱们枪声一响，他妈的就更不好打了。先解决了老兵，再回过头来把可劲往上冲的愣头青给干了，剩下的敌人就不敢上了。”
马易军摆着苦瓜脸道：“我这枪打得不咋样，只怕打不中。”
小四川不以为然，打断道：“你平日里气息平和得很嘛，怎么打不好？把头伏低一点，不要慌，只要注意击发时机，别像整你以前那土铳一样一家伙抠到底，平心静气的只管打就是，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马易军还真是使火铳使惯了，总巴不得一家伙给它抠到位，听小四川说罢，便开始拿枪瞄越来越近的鬼子，心里重复着自己缓缓扣下扳机的幻象。
“狗日的上来了，打！”小四川的声音便随着枪声从马易军身侧传出。马易军正在临阵磨枪，专心致志地体会着如何击发。被这近在耳边的兀秃脆响惊得一颤，紧跟着也是“啪”的一声，郁闷之余映入眼帘的竟是栽倒的鬼子。
马易军初是庆幸，随着而来的是欣喜若狂，这是他在战场上用枪打死的第一个鬼子。这可不是吃当土匪时积攒的老本，更不是靠师父传授的肉搏功夫，而是靠的当兵后所学的本事。对于他来说，这个意义是极其重大的。若在平时，他倒恨不得给身边的小四川一个熊抱。
小四川顷刻间已打出三发子弹，第一枪命中，第二枪落空，正准备补上一枪，鬼子却先倒下了，偏手指已经做出了动作，子弹划破空气后钻入了泥土。气恼间暼见马易军在发傻出愣，仔细一看可不得了，只见那小子脸颊潮红，阴晴不定，这在缺衣少食的冰天雪地里可是很不正常的。
马易军也察觉出了小四川的异常，转头见他关切之色，尴尬的笑笑后赶紧将脸贴近了枪托，患得患失的搜寻着目标，只是接下来的几颗子弹都孝敬了土地公。
小四川伸手拉着马易军往旁边挪了个地儿，招呼道：“别急，先保护好自己，挑那些冲前面的打。”
马易军点了点头，回头继续向山下射击。此时的敌人又已经冲得近了，相比火铳，这步枪在射程、射速虽好些，但出膛只有花生米大的一颗弹头。打不规则运动的目标，击发时机稍微偏差一点，或者枪杆抖动那么一点，子弹可就往别处去了，到底是不如马易军以前用的火铳好使。
张大有和李二根的机枪阵地就在离马益军二人不远处，此时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敌人的子弹嗖嗖地从头上划过，还不时钻进战地前的泥土里。
李二根探出小半个个脑袋往山下瞅了瞅，对旁边的张大有道：“大有，鬼子上来了。”
张大有已经换了好几个地方射击，始终未能避免敌人的压制，早已着急上火，一咬牙握住机枪冒出头去，向山下冲锋的鬼子猛打了几个点射。
冲锋中的鬼子连续被扫倒几个，其余的赶紧就地隐蔽，攻势为之一缓。
张大有眼见得手，刚欲将身体伏下来，胸前蓦地被捅了几下，身体软软的歪倒了下来。只觉喘气犹如破了洞的风箱，变得空落落地。调头见李二根哭丧的脸，想安慰几句，脑子却迅速模糊了。
李二根见张大有头一歪便不再**了，一手托住他的头，一手去捂他正在往外冒的鲜血，口中有一声没一声的喊：“大有，大有，鬼子又上来了，你起来打啊！”
机枪的点射一停，山下的鬼子冒出头往山上爬，跑出一段后见山上没有回应，便抓紧时机猛冲。李二根没喊几嗓子声音便沙哑了，犹如破锣一般。
马易军和小四川也从枪弹声中听到了那边的异常。小四川调头看了看，伸手在马易军后背上拍了拍，待他回头便一打手势，躬身往李二根那边跑去。
张大有的血已经不流了。李二根喊破了嗓子，把沾满鲜血的手在张大有身上擦了擦，回头握住机枪吼道：“来吧，小鬼子，来吧，让你爷爷看看你是不是真鬼。”机枪点射有节奏的响起，冲锋的鬼子接连被撂。没被打中的鬼子慌忙找地方躲藏，攻势再次为之一缓。
得手后的李二根还在忘我的射击，口中仍旧念念有词。小四川扯着嗓门喊：“隐蔽，李二根，快停下。”敌人的子弹不会体会到小四川的急切，呼啸着钻入了李二根的头颅。李二根头向后一仰，身体也向后栽倒，机枪向空中打出一个长长的点射，然后便归于寂静。
小四川的心在往下沉，透过硝烟，李二根那已经难以辨认的脸映入了眼帘。跟来的马易军迅速操起了李二根才放手的机枪，却被小四川用手摁住道：“你龟儿子会打么？”李二根的牺牲还在小四川脑子里挥之不去，马易军现在的样子倒像极了死前的李二根。
马易军操到机枪还真是要亡命射击，被小四川劈头盖脸的一问，这才想起自己和这玩意儿不熟，忙不迭把枪递给小四川道：“小心着点，你再死了，谁来使机枪？”
小四川其实也急昏头了，接过枪便要冒头开火，被马易军一提醒，用手往先前呆的地方一指道：“换个地方打。”
马易军跟在小四川身后往先前的方向跑了一二十米。小四川把枪往战壕边上一架，忽然冒出头向山下猛打，连续五六个点射将敌人再次压制。这会子他已经清醒了，也不恋战，矮下身子伸手将马易军撇在战壕边上，然后挫过他的身子往回跑了十来步。
马易军身上本来就乏力得很，如今连子弹、手榴弹带小四川的枪，身上的重量压得他只想一跤跌倒在地上，但肩上所承担的使命却不允许他倒下，他只能咬着牙麻木的奔跑，再奔跑……
地平线终于遮挡住了最后一丝残阳，黑暗给攻守双方都带来了困难。敌人是铁了心要在今晚通过这里，天一黑，山上阵地对山下敌人的牵制就变得很有限。急于通过的敌人将精力都放在了打开路口上，便放弃了对山上的攻击，只调来密集的火力进行压制。
山下敌我双方的争夺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道路被照明弹照得一片通明，但余光却并不能使进攻中的鬼子清晰现行，小四川只能挑那倒霉的下手。
马易军的双腿在发抖，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累。他顾不了下一刻自己会不会疲累地冻死在异乡，趴在战壕边焦急地冲吼道：“你倒是快打啊，鬼子又开始冲锋了。”
小四川哪里会不想打，只是枪里没子弹了，便道：“拿子弹来。”
马易军赶**子弹替小四川装上，抽出手时却发觉这是仅剩的子弹了，便道：“就这点了，看准点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