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油炸面饼
因为不敢像国内般敲锣打鼓,马易军又隔着小四川近,倒也将他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想凑上去交流一点想法,队伍中又不太方便,只得挑必要的说道:“你说这些干啥,让人听见不好。”
小四川不以为然道:“听不见,听见也不懂,咱们刚来时吃语言的亏还少了么。”
晁有宽这个代理连长手下就这点兵,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见小四川叽里咕噜,由于是兵油子了,正考虑是不是要管管时,四周却突然慌乱了起来。
本来在道旁欢迎的百姓以及人民军们突然四散而开,口里叫嚷着些像小鬼子一般的话,行动之快简直可与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比肩。长年累月积累的经验使晁有宽意识到肯定出事了,结果不等他去问,果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有敌机,快隐蔽。”
后方的条件比之前线要好许多,敌机一来,防空哨会提前传警,虽然时间不多,但也有个缓冲的余地,这也是当地人民军敢组织人迎接的原因。
能活着走下战场的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听到警讯自然不会慌乱,只片刻间便从道路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四川躲在道旁的草丛里仍不忘牢骚,张嘴骂道:“就这么点欢迎场面,还弄来搅砸了,好歹让我感受下打胜仗的感觉也好嘛。”
马易军自是粘小四川比较紧的,轻轻侧头问道:“你是说咱们这次打了胜仗么?”
小四川被他问得一愣,旋即答道:“应该算是吧,咱们连的任务是守住山头,到命令撤退时山头仍在咱们手中。至于团里,照前些日子晁代连长的话,任务应该是切断道路,阻止敌人左右驰援。前面歼敌的主力打成了击溃战,如此众多的敌人逃窜过来,守不住也怨不得咱们吧。”
马易军似乎明白了些,又问道:“那,是歼敌的部队没打好?”
小四川不过是个老兵,自也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可不好这么说,要不然话传了出去,前面的兄弟部队非得来找自己论理不可。是以赶紧否认道:“话也不能弄个说,敌人那个火力你也是晓得哩,何况飞机重炮可是大都冲主力那边去了,咱们装备差不说,连衣服食物也缺,依我看,也怪不得他们。”
马易军被小四川说的糊涂了,他的脑筋本就是粗线条,哪里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不解道:“那你说该怪谁,难道要怪安排这次战役的首长?”
小四川听马易军越扯越远,却哪里是他能解释得通的,只得端起架子骂道:“你狗日的怎么老是说败了败了,咱们哪里是败了?虽然敌人最终是逃掉了一些,可他也是夹着尾巴逃的,怎么就是咱们败了?你有见过胜利的敌人夹着尾巴逃命么?”
这个说法简单浅显,马易军倒是一听就懂了,正要表示认同这说法,远处却传来了飞机的嗡嗡声,当下赶紧一动不动的趴地上,心里虽没刚来那会儿紧张了,可对高高在上的飞机还是心存畏惧的。
敌人的飞机飞得很低,但只是路过的侦察机。这里的军民每天都在和他们捉迷藏,自然隐蔽的十分妥帖。至于退下来的老兵们,埋伏好了之后就连近在咫尺的敌人也难以发现,侦察机从高空一晃而过又怎能轻易看得出来。
小四川将马易军说服了,却并未将自己说服,心里还悬着呢。照以往的经验看,这次打的绝对是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若这样的结果放在国军或者其它什么军中,胜利是无可厚非的,但依自己这支军队的传统,打击溃战是要挨批评的。
敌机走了,马易军由于听了小四川的话,满怀胜利的喜悦随着大家张罗自己的住所,心中只放不下何时能再到前线。至于为何大家上都阴着脸,他也只以为在伤心牺牲的战友和被从前线撤下来后郁闷。既然大家都阴着脸,他自不好表现得过于兴奋,也有样学样的故作深沉,只是心里堵着的东西却已经去了。
众人安顿好了,便是休息养好身体,每天的热稀饭,还有俩小菜,比之在前线倒是不知好了多少。到第三日上午,代连长晁有宽满脸兴奋,跑来告诉众人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由于只剩下不足二十人,也不是宣布什么任务,是以并未列队。
马易军听说是好消息,条件反应似的问道:“是不是又要调咱们回前线?”
小四川却不以为然,要回去岂能是用这种方式宣布,试探着问道:“是今天有啥子好吃的吧?”
晁有宽笑意更盛了,轻咳了声以防声音变调,然后郑重道:“说对了,今天吃油炸面饼子,还有猪肉炖土豆。”话音一落,老兵们热烈的鼓掌,苍白的脸上红光隐现,并开始吞唾沫。
以小四川的经验,既然是在后方休整,那自然要好吃好喝的养身体。头两天的稀饭是清肠胃,他们也没饿多久肚子,第三天应该是有好吃的上了。
马易军见晁有宽那兴奋劲,以为至少也是要给一连记一等功什么的,哪知却是这样。不过既然有好吃的,那也是值得高兴的,马易军也不好摆出副苦瓜脸来拨了大家兴致。前两天的热稀饭虽然可口,但比起那油炸面饼、猪肉炖土豆来,可是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快晌午时,马易军正擦拭着自己那支宝贝枪,小四川神神秘秘的跑来一把将他拉住道:“快把你那玩意儿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马易军听说好地方,心里倒是来了来了兴致,只是手中的活儿还没干完,不舍得放开,便央告道:“你等我一会儿,我过一会就擦好了。”
小四川一把将他的枪夺了,三两下还原后还给他道:“回来再擦也不迟,去晚了可就没得戏得了。”
马易军揣着疑惑跟在小四川后面,二人偷偷摸摸顺着墙根走,七弯八拐后小四川停下用手往前面一指道:“到了,就是那里。”
马易军顺着小四川的手看去,前面除了皑皑积雪外,就只剩下些荆棘杂草,间或有些不甚大的树木沿着山脚生长,也没什么异样。疑惑道:“没看见有什么啊!”
小四川转身将马易军往前拉了拉,不耐烦道:“看仔细喽。”
马易军再仔细看去,发觉那山下有处地方似乎有些薄雾冒出来,定住一处看时,却发觉那里的确有些蹊跷,尤其是那石坎子上面有簸箕大的一处青苔,不但上面有许多人为的痕迹,左近也有许多人踩出的痕迹。
小四川看了看马易军脸色,神秘兮兮的笑着说:“看出来了吧?”
马易军也猜出了个大概,口里回道:“那里是房子,那里的青苔是道门。”心里却在揣测小四川带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正迷惑间,小四川向左右张望了几眼,然后径直往那“门”处走去。马易军顾不得细想,赶紧跟了上去。
小四川走到门外又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伸手将门推开闪了进去。马易军紧随其后而入,方才进到里边,一股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赶紧调整目光看去,却见十几个人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二人,脸上有惶恐的,有不好意思的,有惊惧的,只从他们人缝中看到的一个拴围裙的老兵正闷头干活,手里拿着双长筷子在锅里翻腾,看着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那十几双眼睛片刻后便恢复了常态,其中有人嗔怪道:“小四川,你两个咋才来。”又有人接口道:“你再不来,东西可就没你的份儿了。”
马易军逐一看去,除了那拴围裙的,其他人其实都是认识的。那先前说话的是石大田,后说话的是于怀山。小四川却不依了,骂道:“你龟儿子些吃东西也不喊我,你们肚儿倒是涨饱了,老子还唱“卧龙岗”呢。”
赵德彰一把将身边的人推开,自己身子往后挤,中间空出老大一个位置来,手往中间一伸道:“这不,我们也是刚到不是。你既然这样说,那炸好了你俩先吃算了。”
马易军这会儿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了,听赵德彰言语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谦虚两句,那一直闷头炸面饼的老兵道:“刚到,十多斤面粉都下肚里了,亏你们还有脸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上你们这群兵油子,先前不让你们吃吧,缠着个没完没了。这倒好,今天中午我拿什么出去交待。”
小四川这会子已经走到了灶台边,望着锅里咽下口唾沫道:“反正都是给我们吃的,早吃晚吃还不都是吃么!老王您说是不是这理?”
炸面饼的老兵姓王,边将锅里炸好的油炸饼捞起来边道:“一来你就和我套近乎,我就知道没安好心,今天现原形了吧。”
小四川早已将他炸好的油饼子拿了,递一个给马易军后转身跑角落里狼吞虎咽起来,也不与那老兵理论了。马易军也是久饿的人,回来也就吃了两天稀饭,早被那香味饶的口水直流,接过后便一股脑往嘴里塞,待跑到角落,手里只剩下些边角,只是口里的一时咽不下去,伸长了脖子往下吞,手里也不闲着,继续把那剩下的使劲往里塞。待东西都下肚了,才发觉没尝出个味道来,也不等小四川,拍了拍他肩膀后自顾着回到了灶台边。
小四川将东西整下肚也觉得意犹未尽,心里正盘算着几时才能吃到下一个,却听李强嚷嚷道:“人家都是一次吃一个,你干么要拿两个?”
被问到的是崔宇春班上的,解释道:“俺们班长没来,我给他捎两个去。”
李强不依,伸手压住他手道:“先不忙,大家伙儿在这里吃也就罢了,哪有吃了还带走的理?”旁边的樊存辉也应和道:“对,准吃不准带。”
崔宇春那班上的拗不过,正要将饼还回去,旁边的刘玉亮却出面说情道:“难得人家有吃的还想到班长,我们也要体谅则个,咱们方才不也琢磨着给他俩带两个去么。依我看,就让人家带去吧。”
李强心里也觉得刘玉亮说得在理,只是面子上放不下,改口道:“咱们在这里吃,那是承人家老王的情,准带不准带得问人家老王。”
老王答道:“你们要问我,那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这老王痴长些岁数,却早是个人精了,应承了想带的,李强面子上须不好看,拒绝了带东西的,日后传到崔宇春耳朵也是得罪人,是以左右而言他。
李强见老王不答,便转身朝别处看。那想带饼的如何看不出机会,拿着东西低头走了。
说话间,老王的东西却又出锅了,赵德彰也是晓事的,伸手将炸出的饼拿了递与小四川道:“你两个后来,这头一个想必没尝出味道吧,咱们也吃下不少了,这两个还是你们先吃。”
小四川想推持两句,可耐不住那食物诱惑,支吾两句将东西接了,还跑角落里蹲下吃。二人这回有了教训,自是一口一口的慢吃,只是肚子里催的急,噎着梗着在所难免。
马易军吃着自己手里的,眼睛却盯着小四川手里,深怕自己吃的快了,等会儿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东西所剩不多时,石大田却跑来将小四川拉到一边问道:“你怎么也跑来凑这热闹?”
小四川诧异道:“我怎么就不能来?”
石大田用眼角往左右瞟了瞟,凑到小四川耳边道:“你没见崔宇春没来么?咱们一连肯定是要重建的,可如今连长、指导员、排长都牺牲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晁排长代理连长,上面即便调干部来补充,那也不会太多,五班长李金武那是没话说的,可你和崔宇春也是有机会的,这节骨眼上你做事也要稳当些才是。”
小四川当兵惯了,倒没想到这一层,不过比起那不着边际的东西,眼前的食物倒有诱惑些,笑道:“管他呢,先填饱肚皮再说。”说完又回去等东西起锅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