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节

那个老人提着一个木桶和拖把来到二零八号房间门口，“哒哒”地轻声敲了两下，开门的正是松本也夫。

“先生，”老人说道：“您的门外我已经打算干净，里面要不要我帮您再打扫打扫？”

松本也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他：“不用了，你多小心外面来的客人脚上带到泥就可以了。”

“谢谢掌柜的。”老人接过铜板，讨好地问道：“那边房间的客人马上要走，要不您换个房间？那边的空气好一点。”

松本也夫笑道：“谢谢，不用了。”

老人一边给他鞠着躬，一把提着木桶和拖把离开了。

那个老人其实是松本也夫的眼线，他刚才其实是在向松本也夫汇报工作，“门外打扫干净了”是指松本也夫交代的事已经完成，而他“要不要换房”，是指另外一个客人马上要走了，需不需要跟踪。

那个老人是松本也夫早年安放在江石州的一个眼线，其唯一的任务就是盯死成森，因此，成森与老朱的往来他早就了然于胸了。这次松本也夫一来江石州就住进了他工作的望江楼旅馆，同时又从他那里得知成森在二零三号房会见老朱，老人以为老朱只是成森的一个眼线罢了，但松本也夫很快就明白老朱一定是**，而且不是成森在替**做事，就是老朱在替国民党做事，他清楚，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一个是**，而另一个人则是这个**的上线。

他对书店的掌柜不感兴趣。

老人已经在与成森撞个满怀的时候，已经把松本也夫的一封信塞进了成森的口袋，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成森前来敲门。

成森火急火燎地往站里赶，恰好在路口看到了眉飞色舞的老三，他让司机在老三面前把车停下，然后走下车去，照着老三的腮帮子就是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又响又脆的耳光，把老三煽懵了。

“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成森还从来没有不顾旁人，在大马路上煽部下的耳光，更别说是自己的小舅子了：“看看你这副德行，是不是‘上’了那寡妇？就你那点出息，实在没女人了，这江石州的婊子也不少呀。”

“姐……夫，您别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

“叫站长！”成森几乎是在咆哮，说着，他一把抓住老三的后衣领，一脚把他踹上了车，然后跟着上车把门一关，一边命令司机“开车”，一边对老三吼道：“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指望上你？知道吗？明天张发奎要到江石州来，全城的人都忙的不亦乐乎，你倒好，两个人影都看不到。还有，知道吗？就在云山，在你小子的鼻子底下，日本人空投了空降兵准备随时取张发奎的性命，你这个情报处长竟然闻所未闻。小子，我看你是活到头了！”

老三瞪大眼睛看着他， 被他训得像个木鸡似地。

车子很快就到了站里，成森一下车，立即对老三吼道：“还不赶快派人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把日本人挖出来！”

“是！”

“谢德林——”

“到！”

“叫赵队长立即赶到电讯组去。”

“是！”

谢德林立即快步冲到行动队，等成森来到电讯组时，赵传凯几乎前后脚赶到。

正坐在办公室里的钟云惠看到成森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站长，您这是……”

“给三号……不，直接给一号发电，就说云山发现日本人的空降部队，让总部考虑，要不派兵增援，要不让张将军推迟来江石州的时间。快！”

“是！”

钟云惠立即来到电讯室，一边命令报务员发报，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对策。

成森和赵传凯也一同来到电讯室，赵传凯也被成森刚才说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站长，消息可靠吗？哦，怪不得一天没见着三哥，是不是他……”

“是个屁！哼，他要是有这么大的能耐，老子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赵传凯和钟云惠都没有再说什么，但两人心里都在猜，如果连老三都不清楚的话，那么他的情报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钟云惠算了一下，如果按照上峰的指示，明天早上张发奎就到江石州的话，那么他肯定今天晚上就要上路，说不定现在已经动身了，如果这个电报发出去了，那么自己就必须想办法通知十一军，让空军直接飞赴武汉至江石州一线，遇到车队就轰炸，那样的话张发奎必死无疑。

看到成森绕过丁处长直接向戴老板发电报，赵传凯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虽然说情况紧急，但像这样越级汇报是犯了军统的大忌，同时也是犯了官场的大忌，不管这事最后如何，赵传凯估计成森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一会儿，总部来了回了电报，钟云惠连看都没看就直接递给成森，成森一摆手：“念！”

钟云惠这才这些看了一下电报，但看完之后她还是没有念，而是再次递给成森。成森一看她表情就觉察出回电可能有些蹊跷，要不她不会这样的。

他伸手接过电报，只见上面写道：江石州哪里来的日本空降兵？不要神经过敏，张司令车队已经出发，你部务必保证安全，若有闪失军法论处！

成森尽力抑制住胸中的怒火：“云惠，你在发一封电报……”

“不妥！”赵传凯连忙制止：“看这电报的口气，戴老板显然发了脾气，他一定是觉得我们不堪重任，临阵寻找借口以便推脱责任，您若是再发电报，恐怕只会是自取其辱。”

成森怒目而视正要发作，但转而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你说该怎么办？”

钟云惠插到：“问题是情报的来源。这几天江石州天空上根本就没有飞机飞过，哪里来的空降兵呀？”

“几天前……哦，对了，就是你们进山的那天就来了。”

赵传凯想了想：“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别说没有日本空降兵，就算是有我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向总部汇报。”

成森和钟云惠都愣住了，成森问道：“为什么？”

“您想呀，日本人的飞机已经来过快四天多了，而我们又号称早把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日本人不仅堂而皇之地派空降兵着落了，而我们今天才知道，那总部还不办我们一个渎职和贻误战机罪吗？哪个罪追问下来，不是卸甲归田就是当场枪毙呀。”

成森脊背上黄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你——，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诚心害我是不是？”

也许是真的乱了方寸，从来就注重外表形象的他，从得到日本人来了的消息后，已经不止一次失态了。